“可是我娘死了!她死了!”
“不要把罪责迁怒到无辜者身上,你母亲的事与沐小姐本无关系。”
洪烁甩开天生水,踉跄地跑开。
天生水抱歉道:“烁儿年纪尚小,世间情理尚不能明辨,方才多有得罪。我会慢慢开导他,请沐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沐扶苍望着洪烁远去的背影,许久才收回目光,喃喃道:“不用道歉,我明白他,我也是,我也曾……”
沐扶苍恨着叛军和他们的同党,虽然知道杀害父母的那股叛军已尽数亡于顾将军之手,她还是怨恨着一切与叛军有关的人事,就是连紫山,她同样也耿耿于怀。
即使心里清清楚楚,那些人与沐家的伤亡并无关系,这一世的紫山也不是上一世的紫山,但,父母与碧珠的死,叫人如何释怀呀。
沐扶苍揉揉眼睛,丢开往事,先活动一下关节,开始跑圈。
天生水明确告之沐扶苍,她的身体只比京城大小姐们略康健一点,论力气速度,只怕连乡下苦力丫头也不如,若想习得上乘武功,要先进行耐力和体力的训练,打下根基。
体力训练实在是取巧不来的,想要有所进步,须得结结实实一步步一拳拳地磨出来。
沐扶苍撑到晌午时,头晕眼花,汗流浃背,向天生水告了辞,骑着马慢悠悠往末云城走,路上想起重金买回的经书事解,心里又开始着急——两年后女子科举就要开始了,时光匆匆,时光短暂啊!
沐扶苍一路奔回松子院。现在的末云城无人不识沐扶苍,城卫哪敢缠住她要钱,行人也尽数自觉让开路,好叫沐家小姐顺顺当当进出城门。
才靠近松子路,沐扶苍就看见院门口围着些闲人,聚成圈,一个个伸长脖子巴望着。
“咦,家里又出热闹了?”狄人远去,商会已奉万宝为首,郝大仁暂时不会与她撕破脸皮,在这城里,还有谁是沐家的麻烦?
“是沐小姐来了,快让开!”
凑热闹的人亦看见沐扶苍,赶快闪出条道,于是沐扶苍看清了,敢在沐家门口撒野的,是一个衣衫破烂的瘦高男子和一个异常憔悴的小女孩。
小女孩面色青黄,气息微弱,无法站立,给男人瘟鸡般拎在手里,比重伤时的洪烁还要可怜。沐扶苍一直盯着她看,直到走到他们身侧,才想起来:“是她!怎么变得这般凄惨?”
紫山指着男人,冷笑道:“小姐,快来瞅瞅,不要脸到这个地步的男人,也是个稀罕东西!咱们把他媳妇从祸乱了救出来,他把人领走时不知谢恩就算了,现在倒找过来讹钱,说是咱们弄坏了媳妇。”
“我,我好好一个媳妇,从你家出来成这样了,我,你们有钱,欺负人,我不要银子了,我走还不行吗!”男人居然没有脸红,色厉内茬地对着紫山喊完,拽着女孩转身要走。
“我叫你走了吗?小姐,只到这,他不过是个一般禽兽,可是,哼,大家说说,我刚刚问出什么了?”
“紫山姑娘聪慧,问出来这家伙是只丧家狗,房间亲戚钱财全没了,全靠他媳妇养着!”
“狄军来时,他把媳妇一丢,自个跑了!”
“他媳妇这么小,除了把腿一叉,能干啥?五文钱一次,他娘的,真便宜,我之前咋不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把事情讲了个大概,原来是男子空长了个高身量,整齐脸庞,却好吃懒做,把媳妇当妓子接客来养活自己。
等狄军屠城的消息传来时,几乎一无所有的男子倒是轻松,也不用收拾东西,媳妇一撇,脚底抹油就溜出城。可怜了女孩,没人保护,只会蹲在墙角哭泣,给地痞流氓逮着,好一顿蹂躏,若不是遇到探查情况的沐扶苍,只怕会被当场奸杀。
男人在城外饿死前,听闻末云城转危为安,又逃回来讨饭。这时,他倒想起媳妇了,各种打探,找到沐家,把人接回去,将伤势未愈的女孩脱光了往草席子上一扔,继续接客。
女孩容貌寻常,言行愚笨,胜在年轻便宜,以前日夜不休赚来的钱勉强够男子挥霍,可经此一劫,身体败坏,几个熟客试过之后,皆说松垮无趣,再不愿为她花钱。
男子断了收入,苦熬了几天后,想出一计,带着女孩跑到松子院讹钱。
男子和末云城中其他人不同,小村落逃出来的,半辈子没见过大世面,不识得厉害,自以为沐家当家作主的是一群黄毛丫头,脸皮薄,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女人贞洁之事一羞辱,她们就会悄悄拿钱出来摆平,不料紫山管你面子里子,直接站在门口一顿好骂,还像讯人犯般把他那点破事全逼出来,惹得大家嘲笑不已。
“她是我媳妇!我乐意拿她当婊子使唤,你们管得着?”男人把脖子一梗,破罐子破摔道:“那丫头,你不是可怜她,要买她吗?拿钱来!十两不够,得二十两!二十两,这婊子我就休了给你们!”
沐扶苍向挽着碧珠的红池道:“难怪一点小事处理了这么久,原来是你这丫头捣乱。”接着下巴一挑,扬声道:“既是你妻子,又与我何干?你怎么糟践她,我不管,可是平白诬陷我沐家残害妇女,却是不能忍,来人,把他打折了扭送城主府去,按着律法,该罚的罚,该杀的杀!”
男人想不到沐扶苍比那刁蛮丫鬟还狠绝,终于慌乱起来,求饶道:“别,别!小人知错了,我就一苍货儿,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小的……还真打啊?啊!别打我!啊……”
沐扶苍把马匹交给钟大,自进院门去了,红池紧跟在后面,哀求道:“小姐,那个妹妹好可怜,求您买她回来,叫她不要在外面吃苦了。”
沐扶苍冷淡道:“我知道她可怜,但是,这例子一开,叫流氓无赖看出机会,专把妻女拽到咱们门口一顿痛打,逼你高价买她,不买就把人活活打死,到时看你怎么办。”
紫山也道:“是啊,咱们顾不过来的。他们自个的女人,打死打残,当婊子当畜生卖,谁管得了?只能说她们命不好,不如快快结束了一世,下辈子托生做男胎。”
红池一愣,触动往事,眼泪顺着腮边流下来,也不知是为谁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