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佛还说,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
盛夏趴在无菌室的玻璃窗上,怔怔看着病床上昏睡的男人,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要想随心随性,又怎么能够悠然自在?他的心里全是恨,若是随心而为,又怎么能够不去埋怨?怎么能够笑着面对?
这样矛盾的命题,要怎么解答?
盛夏忽然不确定自己坚持要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如果不对,那他们这么多人日夜忙碌又是为了什么。如果对,那为什么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他的亲人好友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
米兰从背后搂住他的肩膀,轻声劝道:“去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会儿。”
盛夏摇摇头。
米兰叹了口气,“不怪你。”
“可是我要怎么原谅自己?”盛夏眨眨眼,把瞬间窜上来的泪意强忍回去。为了护着他,霍白背后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被烧伤,霍东晖烧伤面积要小一些,但他摔倒的时候从斜坡上一路滚了下去,臂骨骨裂,肋骨也险些摔断,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米兰搂住他的肩膀,轻声说:“小夏,这不是你的错。听话,陪我过去坐一会儿。”
盛夏被她推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盛夏站了太久,浑身都僵硬了,这一坐下来,竟有种再也站不起来似的的错觉。
米兰从保温桶里盛了半碗粥递给他,“吃完。”
盛夏不想吃,但他更不想让米兰操心。她两个儿子都伤着了,要论心情,并不比自己好过。他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说难过。
盛夏一口一口吃完了半碗桂圆莲子粥。胃里有了热乎的东西,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这一松懈下来,身体开始感觉疲倦。
“阿姨,对不起。”盛夏垂着头,像个认错的学生,心里愧疚极了。
米兰伸手在他颈后捏了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你也不例外。有几个人在听到事情与自己的父母有关,还能保持冷静的?如果硬要说你有什么错,那就是你没有盛河川那么会算计人心,你也没有他心狠。”
“是我钻了牛角尖。”发生这样的事情,盛夏不是不后悔的。他被盛河川那句“与你母亲有关”的话迷了心窍,纵有疑点也被他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过去,以至于连累了霍家兄弟一起涉险。至于丁浩成,他离得太近,抢救不及,没能活着爬下急救台。
“是盛河川造的孽,不要都算在自己身上。”米兰问他,“我听说证据鉴定出了一些问题,是找不到人证了吗?”
盛夏抹了一把脸,疲惫地说:“两个证人,一个不愿意出庭作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跟别人说的话都是瞎说的,不算数。另外一个则下落不明。”盛夏怀疑这个人有可能受了外伤,机缘巧合之下,毁坏了泰莉藏在他体内的定位芯片,所以无论他是不是在煤矿事故中殒命,这个人的下落短时间之内都难以查明了。
“别着急,”米兰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霍白在查丁浩成的表弟商南。”盛夏想了想,“这个人有可能是在替盛河川打理生意。”
米兰所有所思,“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他是‘昊文’的老板,在临海市根基不深,主要做丝绸皮革生意,”盛夏说:“其他的情况,霍白还在查。”
米兰微微蹙眉,“不,不是,我听说这个名字,似乎是跟某桩丑闻联系在一起……”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一次跟几个朋友打牌,她们说起了一个男明星,好像跟这个姓商的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盛夏随口问她,“不会是南唐吧?要不陆泉?”
米兰摇摇头,“我记得是三个字的名字。”
“吴之轩?”盛夏知道的明星也就这么几个了。没想到米兰一听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不大肯定的神色,“好像是这个名字。”
盛夏愣了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吴之轩背后的金主应该是刘长春,做粮食生意的。他什么时候又跟商南拉上关系了?
会是米兰当时听错了吗?盛夏沉思片刻,决定找人好好查一查吴之轩和南唐。这两个人给他的印象一直很古怪,尤其南唐这个人,越是细想,越是觉得他处处透着疑点。隐隐的,似乎都跟盛河川有点儿关系。
米兰的助手走过来,低声对米兰说:“我刚去问大夫,他说病人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会醒。我在这里盯着,夫人休息一会儿吧。”
盛夏注意到米兰眼圈泛青,也劝她去隔壁病房睡一会儿。米兰熬了一夜,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便起身去休息了。
盛夏坐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照着浅灰色的地面和淡绿色的墙壁,消毒药水的味道扩大了这种空旷的感觉,令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旷野里,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默默的思索着对与错。
他忽然很希望他的父母还活着,能够指给他一条路,告诉他应该怎么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步都要摸索着前进,出了错还会连累到身边的人。但同时,他心里也清楚,即便他们还活着,应该也不会替他拿主意了。
因为他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