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卷起账册,在李哲跟前轻轻敲了一下:“兄长莫要胡来。如若私吞,便是死罪。”
李哲怏怏地“哦”了一声。他晓得妹妹是为了他好,但如果他能将这些银矿全部提炼成新银,然后上缴国库,未必不是一桩天大的功劳。而且他还可以借着这桩功劳,弥补先时的过错。
太平将那些看过的奏章仔仔细细收好,又慢慢地说道:“先前我无意中得到过一些书册,上面标注了凤州好几处大银矿的位置。除开先前我对你说过的那一处,余下的也都藏银丰厚。”
李哲目光瞬间就亮了,连声追问道:“都分布在何处?”
太平动作一顿,又望了李哲一眼,才起身说道:“我替你绘一张图纸罢。”
大唐虽然极为缺银,但在千百年之后,银已经能够取代金,成为国库中头一号的藏储之物。太平所说的凤州银矿,是她无意中翻到一本宋帝的手札,又在手札里瞧见的。在北宋年间,凤州的产银量极高,而且成色上乘,大半都直接入了国库。宋帝日常的札记里,便也提到了一些银矿的位置。
她翻出那本手札,又拓印了两页纸,然后递交到李哲手中。
李哲捧着那两张薄薄的纸,颤声说道:“太平,你救了哥哥的命!”
大唐缺银,很缺。若是他带着这些新铸的银两,还有那些源源不断地出银的银矿的位置,一并送往高宗案头,就算得上一个天大的功劳。而他先前丢失库银的罪过,至少可以被抵消掉一大半。
而且这些日子,太平替他将东宫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不曾出过半点差错,又将他孱弱无能的声名拉回了一点点。这些日子高宗和武后见到他时,也不再像先前那样眉头紧皱。
如果他真的立下一桩天大的功劳……
李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即刻便带人去了凤州,连片刻都不曾停留。
太平望着被胡乱丢在案上的太子印信,目光又渐渐变得幽深。
虽然太子将功补过,洗刷罪名,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李哲,他是太子啊……身为太子,他丢下东宫庶务和下属们不管,心急火燎地跑去凤州,那就是不务正业。
她微垂下目光,唤过外间候着的太子右庶子,命他将那些标注过的奏章送到大明宫去。
而案上的那枚太子印信,则被她妥帖地收起,预备等下次太子回长安时,再将印信归还给他。
太平倚在榻上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确认事情没有什么纰漏,便扶着案几,起身下榻,在屋里慢慢地走动。太医说,她的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慢慢地温养着,每日再按时走上两圈,用不了多少时候,便可以痊愈。
此时已经是深冬,外间风雪呼啸,人也很容易疲乏。她慢慢地走了两圈,便觉得有些劳累,又扶着墙回到榻旁坐下,慢慢地揉着足踝,从案上拣出一封条子细看。那是一封从千牛备身府上递来的条子,说是今年的千牛备身拣选之事已经结了,崔家的那位小郎,还有琅琊王府上的小郎,无一例外地全都入了选。琅琊王妃得知此事之后,曾想亲自上门道谢,却被她断然拒绝了。
——她一点都不想同琅琊二字沾上干系。
太平慢慢摩挲着那封条子,目光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这件事情,是阿娘派人替她办成的。阿娘误以为她是欠过谁的人情,不得不在这种事情上归还,便顺手替她将事情办妥了。
她一面揉着足踝,一面翻来覆去地想着许多事情,不知不觉便有些出神。等她终于回过神来时,更漏已经瞒过了申时的刻线,侍女也替她抬了一张干净的小案过来,摆好了暮食。
她将那张薄纸塞回到衣袖里,随口问道:“驸马呢?”
侍女们对望一眼,最终一位领头的侍女站了出来,有些讶异地答道:“公主怎么又忘了,驸马此时仍在卫府,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呢。”
她执起银箸,不知不觉地又将它搁了下来:“温着罢。等驸马回来了,我再同他一块儿用。”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收拾了案几,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太平有些焦躁地揉着脚踝,又抬眼望了一眼更漏的刻线。自打薛绍休完假,又重回卫府之后,就变得分外忙碌,连陪她的时间都少了许多。她抬眼望着屋外纷飞的大雪,渐渐地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