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缓了一缓,又说道:“原本我今日来,是想劝说驸马留在西域,镇守个二三年,慢慢熬些资历,直到成为一方要员,再回长安不迟。毕竟这些天,驸马在庭州的表现,实在是可圈可点。”
他越说,眉头就皱得越深:“但我没想到裴将军会同你说这些话。虽然我在他手下做了十几年的副将,但他的很多想法,我还是半点都捉摸不透。”
薛绍闻言先是一怔,然后摇头失笑道:“都护此言差矣。我年纪尚轻,资历又浅,若是贸然执掌边兵,哪里能够服众?都护的一番好意,绍已然心领。只是镇守西域之事,还请莫要再提。”
安西都护嗤笑一声:“年纪轻资历浅?军中最不缺乏的,就是年纪轻资历浅的少年。薛绍,我年纪比你大上两轮,品阶又比你高上两级,就托大称你一声后辈。”他转头瞥了太平一眼,发现太平神色如常,并无半分不悦的神色,才又说道,“你出身世族,起.点本就比一般人要高上许多;再加上你本身资质不差,若是用心打磨两年,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他加紧又追问了一句:“你想好了,当真不肯留在西域?”
薛绍含笑说道:“已思虑妥当。”
安西都护大摇其头:“我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
薛绍转头望了太平一眼,犹豫片刻,才温声说道:“我虽然是世族出身,又是武官,天然就有一些优势。可是,我同时也是大唐的驸马。”
他神情微顿了一下,才又说道:“有许多事情,旁人能无所顾忌地做,我却需要避讳。”
安西都护听见避讳二字,眉头皱得更深了,声音也不知不觉地大了一些:“避讳?我倒不晓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位世家公子讳莫如深。你说自己是驸马,难道薛万彻就不是驸马?就算日后封不了上柱国,但一个上护军右卫大将军,圣人总不会过分吝惜。”
他又望了太平一眼,言辞渐渐凌厉起来:“你河东薛氏数百年来都是以武入仕,又何必这样束手束脚,行事踟蹰不前。薛驸马,若你心中所顾虑的是这件事情,那我还是劝你早些消除顾虑。这世上的许多事情,本就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难。”
薛绍依然摇头,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
“算了算了,我劝不动你。”安西都护一脸的颓然,又转头对太平说道:“今日臣来拜访,还为了另外一件事情:这些天我大唐捷报频传,很是震慑了周围的宵小。安西都护府下辖的十六都督州府,想要趁此机会派人来龟兹,为大唐称颂战功。原本这件事情,都是各属国汗王派两个使者过来,记书立碑,就算完了;但今年他们听说上国公主也在龟兹,就想一并过来拜见。”
他想了想,又说道:“有几个汗王也想要过来。也不知是为了朝见公主,还是为了见裴将军。”
安西都护口中的十六都督州府,是大唐在西域设立的十六个辖区,一府一属国,各府都督就是各个属国的汗王。从吐火罗以南直到波斯,基本都是十六都督州府的所辖范围。
太平闻言一怔,随口问道:“波斯王……波斯王子会来么?”
“公主是说俾路斯都督?”安西都护问了一句,见太平微微点头,又答道,“他此刻正在赶来的路上。这些年只要裴将军来西域,他都会设法来见上一回,回回都说要借兵。”
他嗤嗤笑了两声,又接连摇了好几次头:“但裴将军哪里会同意。”
太平低低唔了一声,点头说道:“甚好。”
既然俾路斯王子要来,那她就不必费心赶到碎叶去了。
只是要借兵……借兵?
恐怕这一回,又要让波斯王子失望了。
安西都护说完这件事情之后便告辞离去。太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头去看薛绍,目光渐渐垂了下去:“……薛绍。”
她低声问他:“娶了我这个公主,你可曾后悔过?”
如果他不是大唐的驸马,而是一个平常的世家出身的武官,想必仕途上会顺遂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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