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看着他走远,空气里似乎飘散着几缕舒服的檀木香气,属于顾时南的。
是沈鸢的错觉。
又在毫无预兆的场合遇到他,他好像没什么变化。
“你这是难过什么呢?”杨雪啧声嘲讽,“难道一个沈瑾之还满足不了你,你是有多饥渴啊……”
沈鸢收回视线,声线很淡,“我最近脾气不好,能打你一次就能打你第二次,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犯不着因为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而自毁未来,沈瑾之的手段,你应该是领教过的。”
沈鸢大厅里走,沈瑾之刚好出来找她。
隔着玻璃门,杨雪看到沈瑾之在沈鸢面前的细心温柔。
而,沈瑾之看向她的目光,是冷漠,是警告。
“我累了,先回去,”沈鸢推开沈瑾之。
沈瑾之先打了通电话,然后追出去,吴川等他上车了才启动车子。
沈鸢靠着车窗,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让她头晕,她闭上眼睛。
“杨雪没说什么,我们只是刚好遇到了。”
她替杨雪解释,是不希望沈瑾之再对杨雪做什么。
沈瑾之黑眸沉静,嗓音淡淡,“她是成年人,说错话就得付出代价。”
“犯不着。”
“你不用在意这些,我会处理干净,以后没人再敢说闲话。”
“……随便你吧,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
自从凉月弯搬到沈鸢对面住了之后,纪以城隔三差五就往这边凑,沈鸢身体不好,懒得搭理他。
临近新年,沈瑾之很忙,经常出差,他不在,沈鸢更自在。
杨雪的孩子是一位富商的,富商有老婆,当街抓到她辱骂拉扯,路人拍了视频发到网上,杨雪的名声彻底毁了,被娱乐圈封杀。
她没有去找沈鸢,她就算去了,也根本见不到沈鸢。
而是,去了沈家老宅,当着沈久阎的面撕破脸,毫无顾忌。
于是,沈家瞒了一年多的事被沈久阎知道,当场被气的心梗发作。
“老沈,老沈你别吓我……”
电话那端嘈杂混乱,老太太的声音惊恐焦急,沈鸢听不清。
“奶奶,爷爷怎么了?”沈鸢拿了件外套就往楼下跑,神色慌张。
“啊!”
沈鸢一脚踩空,从二楼直接滚到了一楼。
血,很多血。
沈鸢以为自己撞破了头,然而不是,那些血都是从她身下流出来的。
狗通人性,围在沈鸢附近叫得厉害。
凉月弯住在对面,她准备出门,听到沈鸢家里的狗叫得不太正常就过去看看。
敲门没人应,她知道密码,就先自己开门进去。
血腥味扑面而来,凉月弯僵住,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沈鸢已经死了。
“沈鸢!”
————
同一天内,沈鸢和沈久阎都进了抢救室。
沈鸢在妇产科,抢救室外就只有凉月弯,沈家其他人都守在另一栋楼的抢救室外。
沈瑾之傍晚才赶回来,此时,已经是沈鸢被推进抢救室之后的第四个小时。
凉月弯还没换衣服,衣服上的血迹干涸,显得狼狈。
沈瑾之从黑夜走来,周身的戾气浓烈冰冷。
凉月弯打了寒颤,纸杯里的茶早已凉透,她只喝了一口,仿佛都冷到了脚底下。
“我发现的时候,沈鸢浑身都是血,如果老爷子没有救回来,她就算出了抢救室也活不下去。”
“沈鸢怀孕了,不过她自己不知道。”
凉月弯站起身,把茶杯扔进垃圾桶。
“我回家换件衣服。”
她走到一楼出口,忍不住回头看向走廊的另一边。
沈瑾之像是被定在原地。
大概是那背影太过孤寂,凉月弯竟鬼使神差的动了恻隐之心,又重新回到抢救室外。
她也没有说话,就坐在长椅上等着。
终于,第六个小时,抢救室的门打开。
“怀孕九周,很遗憾,孩子没能保住,大人现在的情况也不好。”
凉月弯就只来得及看了沈鸢一眼,连沈瑾之都被医生拦在病房外。
沈瑾之这三十一年,从来都没有这样失态过。
外面有自动贩卖机,凉月弯买了杯热咖啡给他,他没有接。
凉月弯靠着墙,自己喝完了那杯咖啡。
血腥、烟草、消毒水、药味,这些混在一起其实不太好闻。
“沈鸢心软,你对她很重要,她舍不得逼你,如果她能心狠一点,拿自己的身体逼你,你应该也拿她没办法,或许,早就向她妥协了。”
————
沈鸢高中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脑袋差点都烧坏了。
和那次一样,她白天退烧,晚上就又会重新烧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却醒不了。
梦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鲜艳的红,她走啊走,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血,全都是血。
“高医生,沈小姐醒了!”
很多人进来,沈鸢觉得头疼。
她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医生护士走过来走过去,说什么她也不想听。
直到医生给她扎上针离开后,才安静下来。
沈瑾之一直在病房,他喂沈鸢吃药,沈鸢像是一个木头人。
‘砰——’一声巨响。
沈军锋踹开病房门,门板撞到墙壁又弹回去。
“老爷子被火火气死,你为什么还活着,应该死的人是你!”
沈瑾之立刻起身。
“混账东西!沈瑾之你是要跟老子动手吗?行!你敢拦我就给我滚出沈家,沈家没有你这个逆子!”
沈军锋的怒吼声越来越远,病房里又归于平静。
然而他进门的第一句话像是魔咒一样在沈鸢耳边回荡,一遍一遍。
【老爷子被活活气死……】
【老爷子被活活气死……】
【鸢儿,我是爷爷,去年来看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幸好留下了我们鸢儿,幸好没有带我们鸢儿一起去……】
【鸢儿乖,以后爷爷疼你,你是沈家的孙女,没人敢欺负你。】
【我们鸢儿样样都好。】
老爷子是被活活气死的……
像是有一把刀划破了沈鸢的血肉,抵在森森白骨上磨。
她拔了手背的针,脚刚落地整个人就摔下去,输液瓶砸在她身上,她却不管不顾,站不起来就往前爬。
沈瑾之大步跨到床边,把沈鸢抱起,沈鸢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啪———”
“我要去看爷爷,你放开我!”
“鸢儿,”沈瑾之紧紧抱着沈鸢,嗓音沙哑模糊,“我错了。”
“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