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当时的罪,会定得这么草率?”雷煜卿在说完前半个故事后,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向眼前早已呆若木鸡的两人,即使嘴角挂着笑,但他的眼里,却是漫天的荒芜,犹若一片荒漠,没有一丝生机,如同死水般平静。
“为什么?”万珂哑声问道,她忽然间发现,原来这一刻,她竟连说话也是如此的艰难。
这些隐藏在时光岁月背后的尘封故事,沉重得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因为当时的人被万振林暗中用金钱买通,而我父亲的辩护律师,也是他的人,你们能想象吗?原本有利的证据被律师偷偷掉包、毁掉,以为公正廉明的审判,却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仅凭几张照片,就判了当时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我的父亲无期徒刑。”雷煜卿闭上眼,他至今仍旧记得,在法槌敲下的那一瞬间,他看见的,父亲被强行押走,戴着沉重的手链和脚镣,被推送上送往地狱列车的情景。
他记得,他的母亲当时哭得不成人样,他牵着年幼还不懂事的弟弟,傻傻地站在法庭外,以为这样就能再一次等到父亲回来。
司马莫青的身份和地位,即使拥有铁证,也有翻案的机会,可是,这一切却被万振林亲手毁了,他仗着与司马莫青的交情,无数次以他至交好友的身份出现在各式各样上流宴会中,并且暗地里散播司马莫青在背后做坏事,司马集团其实是一个庞大的漂白钱的企业,以至于导致最后,司马莫青被判处无期徒刑时,竟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二十年前的社会文明远不如现在,那时的人认为,法庭是最严正的,是最肃穆而又神圣的场所,这场弥天大案,当时轰动全国,雷煜卿十多年来,从没有忘记过,不论他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所有人称呼他爸爸为罪犯,说他是罪人!这样的罪名放在一个曾致力于经济发展的商人身上,是何等的讽刺与悲哀。
“后来呢?”万珂机械的问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话究竟是怎么说出来的,只是莫名的觉得,这个故事远没有结束,那是一种直觉,一种近乎恐怖的直觉。
“后来?”雷煜卿睁开眼睛,冷峻的面容已是一片狰狞,那是被仇恨深深扭曲的表情,是被多年来的痛苦压抑着,终于爆发出来的表情,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他如同野兽般,双目充血:“后来,我的母亲把他当作最后可以求助的对象,带着我去了万家。”
万珂看见他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已是血管凸凸往外冒着,峻拔的身躯诡异地弯折下来,好似正承受着什么很大的痛苦,那是人在回忆起最为害怕,最为惊悚的事情时,才会露出的,可怕的表情。
雷煜卿永永远远记得那一天,他的母亲,那位贤淑善良的豪门贵妇,一路狼狈地挤着公交车,来到奢华的万家庄园外,用她早已被生活折磨出血泡的手,敲响了那扇通往炼狱的大门。
万振林友善地笑着接待了他们,甚至让当时所有财产被zf没收掉的他们在万家住下,包括他年幼无知的弟弟。
他的母亲将万振林看作恩人,甚至希望他能够帮忙,让司马莫青减刑,万振林答应得十分爽快,甚至拍着身体,当着他母亲的面许下了承诺,雷煜卿永远记得,他的母亲那一段时间,总会抱着他,对他说:“爹地很快就会回来了,很快的,我们一家四口可以团聚了。”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心愿也被那个恶魔亲手毁灭。”雷煜卿蓦地从沙发上站起,峻拔的身躯带来一股骇然的压迫感,笔直地压往万宝儿与万珂的肩头,万珂深吸口气,平复掉内心的不忍与怜惜,强迫自己听下去,她已经隐隐有种预感,预感到将会发生什么事。
日复一日的等待,他的母亲终于开始不耐烦,频繁地向万振林求问着,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司马莫青,万振林敷衍她,想要减刑需要耗费很多的资儿源,人脉、关系、金钱,让他的母亲静心等待。
可最终,他的母亲等到的,只是报纸上一则言简意赅的报道,昔日的商界国王,在狱中参与群殴,被人踩踏致死。
他的母亲紧紧拽住那份报纸,发了疯似的要去找万振林质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恶魔终于撕儿裂了温柔的面具,将他的手,伸向了他的母亲。
“我是个懦夫。”雷煜卿背对着她们俩姐妹,静静站在投影幕前,近乎痴傻着魔般看着里面不断来回播放的画面,“后来,我的母亲,她为了让我和慕枫逃走,再也没有从那辆车上逃下来过,我抱着慕枫跳车离开,母亲她却扑向了司机,导致方向盘转动,轿车冲出高速路的护栏,掉入了茫茫大海里,你们说,那么深的海,还有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万珂无力的闭上眼,嘴唇一张一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论是抱歉的,同情的,安慰的。
“我和慕枫在海边找了足足七天七夜,最后力竭晕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孤儿院里。”五岁那年的记忆,即便是十多年过去,他依旧记得,每一幕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于连当时所有人的表情,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