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瑄蹙眉道:“如此说来,这个顾流云倒真是不简单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能够让容琰都暗暗戒备,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能力不凡。想了想,容瑄道:“咱们先按兵不动,先看看父皇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弄清楚父皇的想法之前就贸贸然的冲上去找顾流云的麻烦,这是莽夫的行为。容瑄虽然上过战场身负战功,但是几十年的宫廷历练下来,他也不是莽夫。
“对了,泱儿那几个你有空也多点播他们一些,别弄得跟容淮似的……”响起这几次容淮对上容瑾的表现,容瑄心头也捏了一把汗。幸好不是自己的儿子。不过容瑄自己心里都清楚,自己的儿子只怕也比容淮好不到哪儿去。父皇不重视皇孙,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肯见皇孙。即使每年宫中大宴这唯一的皇孙们可以见到父皇的机会,父皇也从不对皇孙们说一句话,赞一个字。于是,忙着勾心斗角的皇子们也就有志一同的有些忽略了对皇孙的历练。学得再好,不能办差,不能入朝,不能结交官员,没有历练就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万一遇到什么意外的事情,就会变得跟容淮一样了。
“微臣明白。”南宫翼点头道。容泱是容瑄的世子,跟容淮差不多,天赋聪慧都不差,就是缺少磨练。
容瑄点点头,叹了口气道:“罢了,过完年羽儿便要去边关了,你也别再骂他。到底…他才是真正像是将门之后了。”
南宫家军功彪炳,但是朝中却是无人。南宫绝受西越帝忌惮之后,南宫家和容瑄在朝中更是举步维艰。无奈之下南宫翼才弃武从文,从此混迹朝堂之上慢慢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希望立马扬鞭驰骋沙场的。
南宫翼沉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回话。
顺宁郡王府
慕容煜听到灵枢禀告的消息,原本正提笔疾书的手一顿,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道重重的墨痕。
随手将笔扔进一边的青瓷笔洗中,冷声道:“顾流云?奉天府尹?!”
灵枢点头道:“不错,宫里陛下身边的蒋斌刚刚去豫王府传了旨意。”
“好一个顾流云!”慕容煜的声音阴测测的道。若说现在有什么是慕容煜最痛恨的字,大概莫过于这个“顾”字了。顾牧言。顾秀庭、顾流云、还有…顾云歌……
看着慕容煜阴鸷的面容,灵枢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谷主,现在咱们并不宜跟豫王府和顾流云有冲突。”
慕容煜烦躁的怒道:“那你说要怎么办?!华国的刺客到现在还没找到,西越帝依然对本王不冷不热,莫问情还活着,还有那个顾流云…你到底能干什么?!”
灵枢垂眸,轻声道:“谷主想得太多了,莫问情或者与否与谷主并没有什么相干。以他的个性是绝不会回来跟谷主争什么的。至于顾流云…似乎跟谷主也没有什么相干。即使他姓顾,谷主又何必放在心上?”
慕容煜咬牙不语,顾流云这个名字在华国基本没有出现过,即使是从头看到尾的容琰也是在顾流云亲口承认之后才确认了顾流云就是张清的,别人又怎么会知道这其中的许多事情。
站在慕容煜身后,灵枢几乎有些怜悯的看着眼前气得脸色铁青的男人。虽然相识的时间并不久,但是以灵枢的聪慧却早已经将慕容煜看透了。这个男人…有着雄踞天下的野心,却远没有那样的实力。或许曾经他有过问鼎天下的机缘,但是自从他离开华国抛弃了华国皇子之位之后,他就已经失去了那份机缘,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今的慕容煜,不过是一个西越帝封的顺宁郡王罢了。唯一的依仗也不过是药王谷,如果他安心做一个江湖中人那么他依然能够高高在上。但是出身皇族的慕容煜,又怎么会看得上区区一个江湖中人的身份?
“谷主。”灵枢轻声道:“谷主如今总该知道…只凭谷主的身份、在西越是永远也不会得到皇帝的重用的,更毋论其他。华国…更是不能回去。谷主若是依然不愿回药王谷,还请谷主早作打算。”
慕容煜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一沉。他知道灵枢在提醒什么,灵枢所说的曾经身为华国恭王的他怎么会不懂?但是要他依附于哪一个皇子,他又怎么能心甘?
虽然许多人都认为他跟容琰走得近,那也只是走得近而已。一旦真正的依附于某一个皇子,从此他便是别人的下属,而不是如今虽然身份尴尬却也是半个客人身份的郡王了。
但是不依附又能如何?就这么不咸不淡的当一个有名无实的郡王,等待着华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的刺杀,或者是干脆躲进药王谷里这辈子都不要再出来了?不…他不能这样,无论如何…只要手中还有一丝的筹码,他都要再争一次!
闭了闭眼,慕容煜再豁然睁开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决然。沉声道:“替我给端王送一张帖子过去。”
灵枢轻声道:“谷主…是打算选择端王么?”
“你不同意?”
灵枢摇头,“不,谷主的决定属下只能遵从。”
慕容煜挥挥手道:“去吧。对了…告诉端王,如果不想要跟本王一样功亏一篑的话…做好先杀了顾流云。”
刚刚转身的灵枢一怔:顾流云有这么厉害么?那个看起来似乎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实在是不想啊。或许她应该再去仔细的查一查顾流云这个人……
这一日的早朝,气氛相当的古怪。因为在一大群胡须髯然,头发灰白,再不济也至少是年过而立的的官员中间,站着一个身穿正红色三品朝服,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
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身量不足站在一群成年男子中间更是险些将他直接淹没了。但是只要进入殿中的人,却毫无疑问的在第一眼便将目光定到了他的身上。唇红齿白,精致的容貌仿佛美玉精雕细琢一般。虽然眉目清隽没有斜飞入鬓的英气,却端凝从容,带着一股西越稍有的世家大族的儒雅和持重。仿佛自然而然的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与模样跟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的违和感。
少年负手而立,即使在所有人打探的目光下也依旧笑容浅淡,温文尔雅。温和的目光却又带着淡淡的清冷和疏离,让人感到一种仿佛天生的矜贵。仿佛这少年天生便该如此,让他如寻常人一般的慢慢往上爬是一种对他的天资和才智的玷污。
五皇子来得有些晚,走到容琰身边看了看容琰,低声问道:“四哥,怎么了?”
容琰轻叹了一声道:“人如暖玉,公子无双。”
五皇子疑惑的看向对面站在三品文官最后面的红衣少年,愣了一愣。很快便轻嗤道:“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哪儿当得起四哥如此评价。”
容琰摇摇头,笑道:“这是当年华国京城的百姓对顾家大公子秀庭公子的评价。只是可惜…不过,看这顾流云的模样,只怕不用两三年,比起当年的秀庭公子也不遑多让了。”
“那也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一个小孩子做这奉天府尹。”奉天府尹的职位不算很高,而且若不是京城地理位置特殊的话,这只能算是一个地方官的位置。跟朝堂其实关系并不大,只是因为掌管着京畿之地才额外有了上朝和随时晋见君王的特权。但是这个位置却又是非常重要的。整个京畿包括附近的地方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不说什么党羽之争,单从公事上说任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坐这个位置,简直就是儿戏。
容琰淡笑道:“孩子…哪个孩子能有这样的气度和镇定。五弟,就是你我当初第一次上朝的时候心里也有过几分紧张吧?”
五皇子转向那红衣少年,果然见他淡然若定,唇边带笑。偶尔还会跟站在他身边的大臣低于几句,神态也是恭谦温和,极不胆怯也不得意忘形。就如容琰所说的,仿佛是一块温润的暖玉。
“果然不凡。”半晌,五皇子才有些感叹的叹了口气。
“豫王殿下到!”门口,响起太监尖锐的通传声。穿着一身紫色朝服的容瑾冷着脸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连忙上前见礼。
容瑾却并不理会众人的殷勤,直接走到了沐清漪跟前,笑道:“子清怎么先走了?也不等等本王。”
众人这才恍然,之前顾流云是豫王府上的大总管,虽然陛下赐了宅子,却还没来得及搬家呢。
沐清漪有些无奈的一笑道:“第一次上朝,有点紧张,就先过来适应一下。”容瑾偏着头看了看她笑道:“既然紧张,就更应该跟本王一道儿啊。本王帮你壮壮胆子,看谁敢欺负子清。”
说这话时,豫王冷厉的目光慢慢的从众人脸上扫过。不少原本还怀着一些别样心思的人顿时打了个寒战悄悄地低下了头去。豫王此举毫无疑问的是在向众人宣告,顾流云是他的人,谁敢跟顾流云过不去,就是跟他容瑾过不去。
沐清漪莞尔一笑,淡淡道:“多谢豫王,我知道了。”
容瑾这才满意了,笑道:“这才对。就算你有了府邸咱们也还是邻居不是么?以后就一起来上朝吧。”
“好。”
众人大惊失色,这是说豫王殿下以后每天都会来上朝了么?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他们要怎么找机会跟顾大人套近乎或者是…干点别的什么?最重要的是,有豫王殿下在,即使他什么也不干也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啊。从前豫王上朝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高兴就来不高兴就不来。现在却因为要给这个顾流云保驾护航,居然打算天天上朝了么?
沐清漪有些好笑的看着众人各异的神色,很容易便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含笑道:“那以后就打扰王爷了。”
容瑾笑容可掬,“不打扰。子清比本王小都如此上进,本王深觉也应该勤奋努力一些了。以后咱们便互勉吧。”
王爷,您天生富贵,完全可以不用勤奋了啊。群臣在心中暗暗哀鸣。
“咳…九弟,父皇差不多快要来了。”一边的容瑄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容九公子上朝的占位都跟别人不同。虽然他啥事不干,但是朝堂上却只站在容瑄和容琰之下,还在身为皇长孙的容淮之上。
听到容瑄的话,容瑾也不罗嗦,直接走过去站在了容琰的身边。容琰淡笑道:“九弟今儿挺早。”
容瑾斜眼,俊眉飞扬,神采翩然,“不早了,四哥才早。”
容淮不冷不热的道:“九叔又没有什么事,何必大清早跑来上朝。”
容瑾心情好,并不生气,笑眯眯道:“自然是为了挡在你前面啊。本王什么事儿也没有,照样站在你前面。你就是…累成死狗,也还是得乖乖站在本王后面,知道么。这种事情…嫉妒不来的。”
容淮冷笑一声,“本王犯得着么。本王自然是没有九叔命好有个好母妃……”
“淮儿!”容琰脸色微变,低声呵斥道。
好在容淮还不是不知道分寸,声音压得极低,也只有他跟前的容琰和容瑾听见了。容瑾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隐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却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殿上已经响起了蒋斌尖锐的声音,“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