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惊没有出声,甚至动也不动。
林晚见此,并没有停下,而是走上前去,站在玉无惊的身后,拿着柔软的帕子为他慢慢擦拭头发,两人就这么不声不响。
玉无惊只是在林晚碰上他的头发的时候,急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身子,而后,便再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待头发擦干了之后,林晚才道,“王爷,膳食已经备好了,不若先去用一些?”
玉无惊没有往桌边而去,终于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林晚,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林晚,只见女子眉目之间,是淡淡的温和,此时正认真看着他,眉目之中,温和之外,透着一些令人难以觉察的坚毅。
若是仔细看的话,玉无惊才发现,这眸温和与坚毅并生的双眸,与那人,竟有两三分相似之处。
玉无惊淡淡将视线转开,开口与林晚说了回府之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句话,“府中的情况你可知晓了?”
林晚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点头,轻声道,“知道。”
玉无惊似乎是自嘲了一声,“从今以后,这府中便是一座牢笼,你若是想要……”
不等玉无惊说完,林晚便已经开口打断玉无惊的话,“王爷不必为我做任何考虑,我既然已经嫁给王爷,便是王爷的人,是楚王府的人,即便不能做到生死与共,但必定与王爷荣辱与共,不论楚王府日后是就此下去,还是仍会有变数的一日,我都不会离弃。”
在玉无惊的印象之中,与林晚的交流实在是太少,而唯有的交流,大多数时候,林晚都是对他带着一些敬意,甚至畏惧,甚至不知如何做的陌生之感。
这么多日子以来,两人仍旧是养不出夫妻的情意,唯有的一次不受他控制的失控,也是当初他从北方赈灾回来不久之后,首次去见齐妃被无声下药的那一次了……
而此后,两人便未曾再有夫妻之间的交流,而林晚看起来,也始终也逆来顺受,未曾有一句怨言,今日,林晚说出这么一番话,足足让他愣了好一会儿。
林晚却似乎不在意玉无惊的反应似的,微微低头,虽是轻声,但足以让玉无惊听得见,“不论外人如何看到王爷,也不论王爷身上背负了什么东西,对于我而言,王爷只是我的丈夫,世人千千万万,百年流光,历史演变,史书难言,王爷在我心中,始终都是那个勇猛的将军,是值得林晚钦佩和爱慕的男子。”
她大约是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的话,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自己的丈夫,说到后边,连耳朵都变红了。
玉无惊见此,虽是没有看到她的神色,但却因为她这番话而心中升起了某种不知如何形容的波澜,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去用膳吧。”
玉无惊回府之后,接下来,元昌帝便又下了圣旨,分别对了此次逼宫的人进行了最后的处决。
玉无央与玉无镜被赐予两倍毒酒。
突云营二十多万士兵,除却蒙征因为在宫变发生的时候及时悬崖勒马而没有与其余九将一起被就地处决之外,中郎将以上的军官全被被革职。
突云营兵马全部被瓦解,二十多万兵马分散进入辰国各地的兵马之中,全部打散,突云营不复存在,圣旨下达之后,蒙征自请离京城,前往北方苦寒之地镇守,元昌帝恩准了蒙征的请求。
而被抓住的高车族七大长老,全部赐死,处以凌迟之刑罚。
曾经,玉无惊身边的军师冷崖处以腰斩之刑。
自圣旨宣布之日起来,立即行刑。
死牢的位置在地面之下,圣旨已经传达至玉无央和玉无镜两兄弟,在天牢中呆了太久的两兄弟,已经不知外边日月几何了。
这漫长的几日,因为未知而变得更加漫长。
小太监拿着一个端盘,端盘里边放了两杯酒给两人,圣旨已经宣布完毕了。
玉无央沉默地接旨了,从被押进死牢的那一日起,他就知道这一日终究会到来。
他很平静,只是,玉无镜却并不平静,听完了圣旨之后,他有些激动,“楚王呢,楚王呢?”
小太监很是好心地告诉他,“楚王殿下以血救了陛下,如今已经回府。”
玉无镜听完,脸上神色如丧考妣,直直愣坐在了地上,不死心地确认一遍,“你是说,楚王什么事情也没有,没有被押入牢中,也没有得到父皇的处置,而是安然无恙地回了府中?”
小太监有些不耐烦,怠于理会玉无镜的话,“怀王殿下,啊,小的错了,是八皇子,圣旨已到,还请八皇子遵从旨意,喝了这杯酒。”
玉无镜却如同入了疯魔一般,道,“七哥,你听见了么,啊,我们兄弟两人辛辛苦苦为了谁,如今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而最应该的人却仍旧完好无损。”
“够了,老八!”玉无央沉声道。
“够了?怎么够?”玉无镜很是激动,“如今难道你还不知道,齐妃那个老妖婆安的什么心么,从她将我们带进雍和宫的那一日起,就是为了利用我们两兄弟,给二哥做靶子,哥,这口气,你咽得下?”
玉无央闭了闭眼睛,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多了一些疲累,“就算咽不下,你又能如何,老八,别忘了你如今在什么地方,从我们决定这么做的那一天开始,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如今,我们是不是二哥的垫脚石,已经不重要,一切已经结束了。”
玉无镜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玉无央,“哥,你……”
玉无央伸手拿过端盘上的两个酒杯,将其中的一杯递给玉无镜,“老八,已经结束了,怪只怪,我没有将你护好,让你跟着我陷入了这些朝堂的泥淖之中,将来若是见到了母妃,我是无颜相见了。”
说罢,他深深看了一眼玉无镜,将左手酒杯中的酒一口灌入了自己的喉中。
玉无镜睁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哥——”
玉无央笑了笑,脸上的神色渐渐破碎,转为痛苦之色,右手拿着的那只酒杯,也在这一阵痛苦之中掉在了地上,玉无镜奔上前,“哥,哥,你怎么样?”
他声音带了一些哭腔,看着玉无央痛苦的样子,不知所错。
玉无央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在玉无镜的怀中痛苦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便闭上了眼睛,玉无镜抱着玉无央,垂头嘶喊,“哥——”
一旁的太监淡淡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轻叹了一声,转身朝着身后的人道,“再去倒一杯酒来。”
而这一次,玉无镜却再也没有出声了,只抱着玉无央无声痛哭。
晋王府中,玉无玦听到人汇报天牢之中的情况之后,没有说什么,便挥挥手让人退下了。
阮弗听罢,不禁叹了一口气,“其实说起来,肃王和怀王,也的确是可怜之人,齐妃尽心培养他们,也只是为了今日的作用罢了。”
玉无惊不欲她再多想这些事儿,道,“这世上,何来许多可怜之人,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便是你死我活的过程,余事别多想。”
阮弗自是明白,当即也不再多言。
玉无玦这才道,“已经发现了药王谷主的踪迹。”
阮弗抬头看向玉无玦。
玉无玦语气里有些无奈,若非是情况特别,他并不愿意阮弗此时去见药王谷主,药王谷主此人行为古怪,他本想请他入府,但每一个去见的他的人他都不见,便是他自己去,也见不到人,只道若是想要见他还需本人亲自去才行。
而非是想要尽快知道阮弗身体是否真的不受血液的影响,他实在不想让阮弗此时出去见他,但却也知道此事拖不得。
阮弗听到玉无玦这么说,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你着人去见过药谷主了?”
玉无玦不瞒她,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阮弗笑道,“药谷主性情特别,我们还得去亲自去见见他,顺便,看看公羊先生在他手中如何了才行。”
玉无玦抿了抿唇,阮弗伸手握了握玉无玦的手,“我们明日出城吧,此番药谷主亲自来永嘉,我已经是承了一分大情,若我不亲自去见他,却是不合理了。”
玉无玦轻叹了一口气,抚了抚阮弗的头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