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67章 冤情难申,众民死谏</h1>
“报——陛下,百姓拥堵猎场四门,为孟氏喊冤!”
“报——陛下,千万学子在城中呼告孟家功绩为孟氏喊冤!”
“报——万民呈血书于祭祀天坛,为孟氏喊冤!”
三声急报,接连到来。
在场的诸国使臣皆是惊愕。
当年的南华孟氏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南华之所以屹立不倒,甚至扔中原诸国忌惮,乃是因为有一个孟氏,但谁也没有想到,六年前,皇甫彧登基的第二年,孟氏就倒下了,虽然那个理由牵强得让人觉得还不如一个莫须有罪名,但是……
三声急报一出,皇甫彧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阮弗,却只见阮弗沉静的面色,与其他人的惊愕不一样,阮弗太沉静。
而同一时间,看向阮弗的,还有燕璟。
他眸中玩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无人看明白的复杂……
同一时间,原本押送许怀闻出去的赵瑾也匆匆返回,他面上严肃,显然,华都治安掌握在他手中。他却不知今日百姓会有这样的动作。
“陛下,百姓抵押猎场,若是派兵抵挡,定会造成流血之事,群情激愤,百姓抵抗将会更加勇猛!”赵瑾急声道。
这件事,不关在场的诸国使臣什么事儿,但是,皇甫彧刚刚明显有软禁诸国使臣的意思,这会儿,众人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据说,孟家当年被定罪的时候,没有审问,没有彻查,事发当天,全府血溅府门,最后只是搜出了一些像模像样的文书而已。”
“这么多年了,一直无人喊冤,怎么到了这会儿,倒是造成如此大的声势?”
“莫不是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不成?”
“一派胡言,孟氏之案已经结案!”即刻有南华臣子反驳道。
不过显然诸国使臣并不买账,“是么,那如今外边是怎么回事?”
皇甫彧脸色不好,外边已经纷纷有人回来汇报,说是外边百姓群情激愤,已经抵挡不住,军队试图阻拦,导致百姓和一些学子受伤,更是惹得百姓更加愤怒,喊冤的声势也更加浩大。
这样的情况,容不得皇甫彧还继续呆在行宫之中不出去见人,否则只会引起百姓更多的暴动。
当年,孟氏的案子刚刚发生的时候,皇甫彧还能趁乱血洗宫门,让无数求情喊冤的人的血液染红了南华皇城前的大雪,但是,现在却不可以了。
而此时的猎场外围,的确是围聚了上千上万的百姓,不是几百个,也不是几千个,站在猎场的出口,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许多百姓跪在宫门前,出口皆是为当年的孟家喊冤的话语,而围在猎场门前的军队经过刚才一阵抵挡伤了百姓之后导致百姓更加愤怒,这时候,也有所忌惮了。
老百姓是最好驯服的,只要能给他们需要的东西,但是,老百姓也是最难被驯服的,因为不能给他们需要的东西。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便是如此而来。
南华孟氏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为何今日还能造成如此大的声势,绝非只是今日而已,只怕这已经是筹谋许久的事情,却选择在今日爆发。
身后是黑压压跪下的百姓,而当先的莫不是风华正茂的学子,便是已经有些名望的读书人,其中还有一些已过中年的大儒,这些人,有不少都是当年因为孟氏的案子失意离开南华或者隐居江湖的人,如今,却都纷纷回来了,而更为重要的是,其中还有一些当朝的南华臣子。
四周遍布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之人,皆在其列。
请命喊冤之音,声势颇大,大有掩盖朝廷军队呵斥的声音。
当先的其中一个年轻的读书人,见着猎场门前被军队守住,这般浩大的声势竟然没有出现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竟冲开拦在前面的护卫的阻挡,站起来,义愤填膺高喊道,“孟氏乃中原望族,自南华立国起便为南华为中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非叛国之人,当年之事,实在草率,还请朝廷重新立案,重查当年孟氏之案。”
随着他起来高喊,其余旁边的一些年轻的学子也纷纷站起来,扬臂高喊,“孟家乃百年望族,两百年来忠心耿耿,五六代人,皆为南华强国、为中原收复而赴汤蹈火,岂会是反贼?其事必有隐情,当年孟氏为证清白,以身殉国,乃是人间惨剧……”
当先高呼的人,皆是一些年轻的学子,随之而来,还有不少人站在高处,一声一声地数着这两百年来,孟家为南华,为中原所做的事情,有理有据,听得不仅是读书人,便是百姓的心中,也是一腔热血。
这等时候,最能激发百姓的情绪。
徐子昌已经在华都城中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他此时此刻他再出现,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纨绔风流的少年公子,他容色沉稳刚毅,此时此刻,他就站在千万百姓与学子的中间的一处高台上,对着猎场的大门口高声道,“两百年前,前朝大魏昏庸,中原分裂,孟家扶持南华立国,一直以来中心耿耿,孟氏一族先是扶助太祖皇帝定下国基,为南华定国,孟氏男子浴血沙场,往来朝堂,武人战死,文人鞠躬尽瘁,后辅佐太宗皇帝,奠定南华成为中原第一强国基础,孟氏两百年来,出过三位丞相,两位帝师,两代皇后,先后辅佐英宗皇帝,仁宗皇帝,昭烈皇帝,忠心耿耿,孟家第十三代族长为南华奔走呼号客死异乡,第十三代长孙为保圣驾和以身御敌,第十四代长子在乱军之中救英宗皇帝于水火,君臣相托……百年以来,为南华强国为恢复中原,孟家呕心沥血,其心日月可鉴,功在千秋万代,绝非叛国之人,当年之事,实在模糊,孟氏大冤,天降暴雪,天理不容,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魄,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说到最后,徐子昌的声音几乎已经沙哑了。
但是,这番话,带上了内力,却听得在场的许多读书人皆是热泪盈眶。
曾几何时,在南华,孟家是他们的精神标杆,那府门出来的男子,治国平天下,做着天下文人一生都在追求的事业。
便是女子,同样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徐子昌的话,让在场年过弱冠的男子,心中都想起了当年,当年孟家长孙天下第一公子的无上风姿,想起了孟氏嫡女十岁出闺阁,十二岁便开始名声大动,以女子之躯,肩负起南华家国重任的巾帼之影,想起了帝师孟尧之德高望重……
想起了孟氏还在的时候,南华风气是多么鲜活,多少失意之人想起了当年如何意气风发,想起当年多少满腔热血,想起当年清晰无比的家国之梦,然而,随着孟氏没落,一场大案,一场叛国的罪名,让一切破碎,南华却再也不是当时的南华,当时有多得意,如今便有多么失意,对于世上的读书人而言,这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满腔才情,家国大志,从此尽付诗酒中,唱与东篱黄菊听,如何甘心?
徐子昌的一番话,不知激起了多少人心中已经被压抑多年的情感,不少原本是跪着的学子,纷纷站起来,不断重复“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的话。
许多人的声音很快就汇成浩大的声势,将徐子昌的声音掩盖住了。
挡在猎场门前不让百姓涌入猎场之中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为首负责的一位将军见此,面生怒气,看着站在高处引领人们呼喊的徐子昌,直接拿过旁边一个士兵的弓箭,搭箭拉弓,便直接对着徐子昌射过去。
徐子昌看见了,但是,他就站在原地,看着那弓箭朝着自己射过来。
在许多人的视线之中,那弓箭没入肌肉的声音早已被下边的呼喊声音淹没了,但是,许多人都看见了,皇室之人拿着弓箭对着徐子昌射了过去,肩头没入徐子昌的左肩。
可是,这样的情况,不仅没有起到镇压的作用,反而是更加激起了许多人的愤怒,不知是谁在下边高喊了一句,“皇室要杀人灭口了!”
如此一来,原先跪在地上的百姓,纷纷站起来,人群往前推搡着,大有冲开护卫,冲破猎场大门的意味。
那原本射出了箭羽的将军见此更是脸色苍白,而站在高处的徐子昌,在此情况之下,竟然直接折断了没入自己肩头的那箭羽,当场撕下里衣的袖子,咬牙忍着肩头的疼痛便以自己身上的血在那白色里衣上写下一个鲜红的大字——冤,高举起来,再次高呼“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鲜红而醒目的大字,当即刺激了许多人,许多文人纷纷效仿,当即撕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咬破手指,就在素布上书写呈冤大字,一边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为孟氏伸冤,一边作势要冲破猎场护卫的阻挡。
守着猎场的护卫,见到这个架势,早就心惊胆战。
这些要么是普通的老百姓,要么是南华的许多文人学子,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寻常人,不懂武,甚至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一个个看起来文弱的身躯,就是拥有让哪怕是身怀武艺的他们都害怕的那种骨气,他们的文人骨气,可以为了一个气节而绝食身亡以表心意,可以为了某一种精神的追求而不畏生死,造成哪怕是千万武夫也不能阻挡的力量……
“快,快进入猎场禀告!”那守门的将军惊慌道。
有人已经匆匆往猎场中而去,人群中的一个角落,文昌侯看着站在高处的儿子,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以徐子昌的能力,自然是能够避开那一直箭羽的,但是,他没有避开,反倒是迎了上去,不过也是为了造成更大的声势罢了。
今日是事情,已经没有退路,这么久的筹谋,等待了六年之后的呈冤,势必要一击即破,孟氏的案子,必须要重新翻案。
而另一边,外围的百姓之中,也有不少闻声赶过来的南华权贵之子,那些有不少人,往日里都是徐子昌的狐朋狗友之辈,多与徐子昌流连在烟花之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徐子昌,甚至文昌侯府也不见客,众人心中虽是觉得奇怪却也未曾多想,然而,再见徐子昌的时候,谁人也没有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
那个站在高台上,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纨绔风流样的少年,那个平日与他们在采环阁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留下多少青楼薄幸之名的人,如今,却让他们感到非常的陌生。
“那个……还是徐子昌么?”其中一人抓着另一人的胳膊,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另外的几人皆是摇了摇头,他们都太年轻,当年孟氏的案子发生的时候,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明白当年的事情究竟如何,他们虽是纨绔之人,但是孟氏长孙第一公子的名号在他们心中一直是值得敬重的,便是那风华猎猎的孟氏嫡女,曾经也是多少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少年眼中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但是,在许多少年人的眼中,却依旧记得那一年暴雪纷飞的冬日,孟氏的案子发生之后家中的父兄长辈将他们都带进了书房,千叮万嘱,日后再也不可提及孟氏的事情……
徐子昌站在高处,冷眼看着转身进入猎场之中的人,声势如此浩大,他知道,皇甫彧是一定要出来的,只要皇甫彧出来就好……
中箭了的肩膀,疼痛难忍,让他产生一股晕厥的感觉,但却并不是不能忍。
徐子昌忽然感觉到脚下被人扯住了,低头便见以前与自己混迹在烟花之地的那些权贵公子。
其中一人怒声道,“徐子昌,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徐子昌皱了皱眉,“孟氏大冤,今日我们要让陛下重审当年案子,我徐子昌二十年未成一事,若要破旧而立,便从今日开始!”
“你疯了不成,谁道孟氏有冤?就算孟氏的案子有冤情,难道你能逼着陛下推翻了当年的结论不成?”
“孟氏之案,本就是冤案,我今日的目的,就是要推翻当年的结论!成与不成,我徐子昌都做了!孟氏世代忠良,蒙此大冤,若不申诉,天理何在!若是天道不开,不过是我徐子昌命溅当场!你们为保家族能置身事外,我徐子昌不能!”
说罢,他不再理会底下的几人,可底下的人,听到他这番话,毕竟也是少年儿郎,心中血性仍在,怎么能如此被贬低,当家也是义愤填膺,“徐子昌,枉我们多年称兄道友,你小瞧我!”。
说罢,几人爬上高台,站在徐子昌的身边,似乎是赌气一般,就在高台上与周围的百姓一喝学子一起高喊“请求陛下重申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皇甫彧正从猎场中匆匆赶来,还没有到达猎场门口,便见那被派回去通知的人急声道,“陛下,百姓冲动,还请陛下留在猎场,以免被百姓误伤!”
可这等情况哪里还能容许皇甫彧待在猎场之中,外边,那一声一声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的声音,已经一声一声的传入他的耳朵,每一声,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
皇甫彧连看一眼那汇报的士兵都不看,脚步不停地往外走,他脸色暗沉,跟在他身边的赵瑾,也是神色严肃。
原先在猎场中的诸国使臣,也跟着出来了,外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皇甫彧显然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再去阻拦那些使臣,而外边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再阻拦这些人,这时候也没有用了。
看着皇甫彧匆匆而去,走在后边的阮弗,转头与玉无玦对视了一眼。
自打有人进来汇报说百姓和许多学子拦在猎场之外请命之后,她便没有再说话。
于宽大的袖子中,玉无玦无声握了握阮弗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凉无比,只觉得更加心疼了。
这一日,他的阮儿已经等待了太久了。
……
……
在百姓的激愤之中,猎场的大门轰然被打开,皇甫彧穿戴皇帝的袍服,在赵瑾和诸多御林军的护卫之下,出现在百姓的面前。
皇甫彧的出现,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让原本许多吵吵嚷嚷的百姓和学子,纷纷停了下来。
但是,安静只是短暂的,立刻有人反映过来,尤其是为首的青年学子,“请陛下重审孟氏冤案,以安忠魂!”
“孟氏的案子,当年已经清楚,乃是叛国之罪,孟氏无冤,何来重审冤案之说!”皇甫彧本身就是有些武功底子的,这带着沉怒的声音,可以让在场的许多人听得到。
但是,皇甫彧的话并没有让这些请命的人定下来,其中一个年轻的学子高声道,“孟氏的案子,疑点重重,孟氏忠心耿耿,何来叛国之罪,当年孟氏案发,上下皆无审查,孟氏全家便血践府门以死明志,未曾审查,何从立案!”
这话一出来,后边便跟着许多人,纷纷胡勇,“未曾审查,何从立案?未曾审查,何从立案……”
皇甫彧眉头深皱,而皇甫彧的出现,也让皇室的护卫更加有底气了,见着众人这般无视皇权,逼迫皇甫彧,纷纷手中执尖刀,“放肆,还不退下!”
可刀尖吓不到这些情绪激动的人,许多人依旧纷纷高喊,孟氏蒙冤,请求彻查,未曾立案,请求重审之类的话。
文昌侯已经站在皇甫彧前边的不远处。
皇甫彧见此,怒声道,“文昌侯,你今日是要带领南华学子和百姓造反么?”
文昌侯正义凛然,“陛下,孟氏案子疑点重重,当年未曾立案,以孟氏全家葬身血海而定罪,今日,臣请求陛下重审孟氏冤案,还世间公道,莫要寒了中原学子的心!”
南华之中,还是有一些臣子是皇甫彧的心腹大臣,见此,也从皇甫彧的后边站出来,“孟氏的案子已经落定,孟家自知无言面对圣上,畏罪自杀,证据皆在,文昌侯今日带领众人逼迫陛下,乃是十恶不赦之罪!”
“众民听命,而等若再无理喧哗,乃与孟氏同罪,诛灭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