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太多无奈,阮弗听在心中,只觉得又是沉甸甸的,又是暖融融的。
她笑道,“我若是那样的人,又可还是你心中的阮儿?”
“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无玦,你我走到今日,你从少年承志,到了今日,对中原之心,从未改变,我知道,即便没有我,你心中仍旧还有一个清明的盛世,我也是,若是此生未曾相遇,我们或许在不同的地方为了一个事情而努力,或为敌,或为友,或如同今日这般,或灰飞烟灭,这世上再也没有孟氏的理想……”
阮弗说到此处,便觉得玉无玦揽着自己的动作更紧了一些,显然是不太喜欢听这样的话,“不会!”
玉无玦斩钉截铁道。
她只是莞尔一笑,“可上天让我们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你我便不再是那等随意行事的人,若是那般,我们便放下山河,放下中原,放下心中的信念,遁入江湖,不再过问世事,你我又可愿意?不会的,我不会那样,你也不会那样,所以,我们便注定了不会成为任性行事的人,我也注定了不会成为你身后,时时刻刻需要你替我避开风险的人,也不是那个和平时期与你站在高处,在凶险时候却需要你庇护的人,今日是这般,日后还是这般。不论是站在人间的至高处,还是立于万民之中,我阮弗都会站在你身边,能陪你看盛世繁华,也能陪你披荆斩棘,我能为你相夫教子,亦能为你守护万民。”
阮弗静静说完,句句肺腑,可说完之后,便只见房中只有静默。
这才忍不住抬头看玉无玦,便见玉无玦低头看着自己,唇边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了笑意,“相夫教子?”
阮弗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说了什么,不由得耳朵发烫,看玉无玦这般似笑非笑的样子,干脆破罐子破摔,硬声道,“是,王爷意下如何?”
玉无玦终于笑出声,道不尽心中爱怜,将阮弗稳稳揽在怀中,轻声道,“娘子如此贤惠,能得妻如此,是为夫三生大幸。”
阮弗知晓,他这样已经是妥协,必定不会再对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异议了,听他这么说,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却还是嘀咕道,“谁是你娘子了!”
“是谁说替我相夫教子?”
阮弗轻哼一声,玉无玦抚了抚她背后的长发,终是长长叹了一声,“阮儿,回去,我们便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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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短暂的休息,很快过去,下午诸国汇聚在猎场中,皇甫彧拿御用的皇家弓箭,对着空中高飞的一只飞禽射下一箭,飞禽掉落于地,也宣布了围猎活动正式开始。
但是,今日的围猎活动,并没有进入猎场深处,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诸国使臣也必须归来,因此,诸国围猎,也只是在附近行事而已。
在阮弗的要求下,玉无玦自是没有与她在一处,反倒玉无痕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诸国围猎开始之后,各国要参加围猎活动的使臣也纷纷打马,带上弓箭,相互而去了,阮弗自然也与玉无痕离开,不过才刚刚打马行了一段路之后,便碰上了一身红衣猎装的燕玲珑。
燕玲珑骑着一匹红鬃马而来,身后是跟着的几位北燕的武士,显然是跟在燕玲珑身后在猎场中保护燕玲珑的人。
见到阮弗,燕玲珑扬了扬眉,打马上前,“阮同知也在围猎?”
阮弗看了看自己完全没有佩戴箭羽的马儿,有些无奈地笑道,“公主说笑了,公主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来围猎的人么,不过是凑个热闹,看看这皇家猎场的风光罢了,瞧,其他人可看不惯我这等来玩玩的人,都走了。”
的确,除了玉无痕还跟着阮弗之外,倒也没有什么人跟在阮弗的身边了。
燕玲珑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听到阮弗这么说,笑道,“本宫哪里跟取笑阮同知,若说阮同知是来玩玩儿的,本宫才是,你瞧我这身后跟着的,像是公主出巡似的,与阮同知相比,本宫倒是逊色了许多。”
“猎场时常有猎物出现,如今虽是深秋时节,据说这西山猎场的猎物,还是比较凶猛的,公主当心一点总是没错的。”阮弗看着燕玲珑笑道。
燕玲珑闻言,眼神微闪,“阮同知说得不错,所以,本宫便是不好意思,却不敢厚着脸皮赶走他们。”
两人坐在马上,隔着不远不近,一来一往地说着话,远远看过去,倒像是交情不错的样子。
“既然碰上了,阮同知不介意与玲珑一道吧?这猎场,诸国使臣大多是男子,他们喜好围猎,自是尽兴去了,也没有玲珑什么事儿。”最后燕玲珑开口道。
阮弗环视了一圈整个猎场,面上倒是不见为难,笑道,“索性我也是一个人,既然公主相邀请,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她这么说,反倒是让跟在她身后的玉无痕有些不放心,燕玲珑开玩笑一般地道,“十二皇子不去打猎么,如今阮同知与本宫一道,十二皇子也可以和诸国使臣一道玩玩。”
玉无痕闻言,勾唇道,“难道公主不欢迎本皇子一道?”
“怎么会,自然是乐意之极,若是十二皇子与本宫一道,想必本宫身后的聂昌可是求之不得,我北燕一直想要一窥辰国的围猎之术,若是能与十二皇子一道,可是一件荣幸之事。”
说罢,燕玲珑的身后出现一个看起来神采高大的护卫,俨然便是她口中的聂昌,这儿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燕玲珑的护卫,聂昌对玉无痕拱手,显然是很想看看玉无痕这个辰国皇子的身手如何。
玉无痕看了聂昌一眼,却懒懒笑道,“恐怕要让公主失望了,本皇子打小便无拘无束惯了,那些个围猎的技术,也没学着什么,不过就是看见一个猎物,射杀一个而已,这能有什么技术,只怕公主看不到了。“
燕玲珑愣了愣,显然是想不到玉无痕会这么回答,即便是谦虚之词,也不会这般贬低自己的吧,而且,这话……似乎还意有所指一般,但她很快就恢复神色,“十二皇子说笑了。”
玉无痕勾唇,没有再多说,两队人马也没有在这里停留多久,而后,阮弗与燕玲珑便朝着猎场中随意的一个方向过去了,只玉无痕依旧百无聊赖跟在后边,听着两人似乎暗藏机锋又似乎简单无奇的话神游天外。
这一整个午后,燕玲珑与阮弗几乎都在一起,直到时间快到了,燕玲珑才离开。
待燕玲珑离开之后,玉无痕才皱眉道,“长清,燕玲珑今日,难道真是是闲得发慌非要与你一起在这西山猎场闲逛?”
阮弗看着燕玲珑与一群北燕武士离开,背影渐渐消失之后,才道,堂堂北燕的掌政公主,怎么会如此空闲呢,你难道没有发现,今日燕玲珑与我们在这猎场走了半日,虽是听到了外边的声音,但是却一直没有别的人出现么?“
听到阮弗这么说,玉无痕方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面上才生起来一丝后怕。
见到玉无痕这个样子,阮弗笑道,“你放心,燕玲珑是聪明人,她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对我如何,否则,她如何摆脱嫌疑?如今在燕玲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时候,不仅没有猎物出现,更不会有别的人找上门。”
玉无痕有些无语地看着还有心情说笑的阮弗,最后还是道,“那燕玲珑今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阮弗勾了勾唇,“谁知道呢,或许,只是试探,看看我对着皇家猎场的反应如何,或许,只是想要拖住我说话,走一段既定的路线,或者,是在为一些事情做准备。”
“说来说去,其实还不都是有所图谋。”玉无痕道。
阮弗笑了笑,“当然,你也可以这么说。”
玉无痕显然还是不太懂。
阮弗摇摇头道,“路是她带我们走的,首先可以避开一些现在还不太想让我们去的地方,其次是想要看看,我是否有所准备,你以为她今日带来的那些武士,真的只是在保护她自己而已么,若是我们有所准备,那些人的功力,也不是简单之人,自然会发现附近或许有我们的人。”
玉无痕这才领悟,但还是皱眉道,“这猎场到处都是别国的使臣,如何能避开?”
“因为不论是南华还是北燕,都不会对别的人如何,那些人,是单纯为了围猎而来的,即便是小心,也不会小心上这些东西,而显然,燕玲珑对我很警惕,高看我了。”
玉无痕听着,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点头道,“我明白了。”
阮弗勾了勾唇,不再多言,与玉无痕打马往回走了,玉无痕道,“我们不去别的地方走走么?”
阮弗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今日,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出来走走罢了。”
听阮弗这么说,玉无痕也只好作罢,反正,他只要听四哥的话,跟在长清身边就是了。
两人才刚刚走了一段路,便听到前边有马蹄声响起,不一会儿,玉无玦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见到阮弗与玉无痕安然无恙之后,玉无玦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了。
阮弗假夹了夹马腹,马儿小跑上前,她道,“你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来看看。”
玉无玦说罢,已经在另一匹马上牵住了阮弗的手,阮弗摇了摇头,笑道,“回去吧,今日也算是结束了。”
玉无玦点了点头,三人便打马回去了。
夜晚仍旧是宿在西山猎场,晚间的西山猎场,有些凉意,阮弗正坐在等下看书,忽然听见一个细小的声响,声响起先在屋顶,而后落在地上,她皱了皱眉,起身往外间走过去。
外边什么人影也没有,不过地上却留下了一个纸团,纸团里包裹着石头。
她走上前去,正要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还没有碰到,纸团便已经被一个什么东西弹开,阮弗抬头,便见前边不远处,无琴无声无息地出现,那纸团也被放在了无琴的手中。
她有些愣住,“无琴,你不用这般草木皆兵吧。”
无琴显然并不觉得自己草木皆兵,无声将那纸团给了阮弗,而后才到,“是一个宫中的小丫头鬼鬼祟祟送来的,属下本想看她想要作何,未想只是扔了这么一个东西便溜走了。”
阮弗接过看了一眼那纸团上边的字:明日猎场,有人暗害,万般小心,勿往深处。
笔记娟秀,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无琴也到了上边的字迹,不由得皱眉,“小姐,可需属下查探?”
阮弗摇了摇头,“不必了,或许我知道是谁。”
说着,她又看了看那纸上的笔记,轻声道,“徐贵妃,倒是个隐藏颇深的人物。”
无琴面有诧异,不知阮弗怎么就知道对方是徐贵妃。
而另一边,西山猎场的另一处,许怀闻的院子中,房间的灯火明亮,许远安和许怀闻坐在一处,两人面上神色皆是冷肃,许远安道,“伯父,猎场之事,已经安排好了。”
许怀闻点了点头,不过神色却若有所思,许远安也道,“伯父,我们真的要……若是有所闪失,可是大事,何况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怀了身孕。”
“当日我听玥儿的话……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再赌一次君心!”
许远安凝眸,许怀闻眯眼道,“华都如今越发热闹了,当年离开的人也渐渐回来了,这件事绝非是巧合,还有,你瞧瞧如今朝中的局势,你真的还觉得,阮弗是无辜的么?”
许远安沉默,见许怀闻凝重的神色,才道,“侄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