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59章 为臣之心,谈判</h1>
第二天,阮弗起来的时候,刚刚一动,便觉手腕多了一些异样,待伸手出来看时,便见腕间已经挂了一串红色的珊瑚手钏,不由得有些愣住,也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玉无玦在灯下雕刻的场景。
她唇边升起一抹笑意,眼中柔光碎了晨光一般,仔仔细细地瞧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翻身起床。
接下来的两日,是间隔休息的时候,但是辰国的使者却也不会因为赢得了猎场比试的胜利而骄傲或者放松,她一出了自己的院子,便听见在驿馆的花园一角,林墨、李秀还有几位学历颇深的老大人正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辩论和交谈什么。
阮弗不由得一笑,走过去,走近了方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在谈论接下来的诸国学士辩论的事情,见到阮弗过来,他们也纷纷停下来,看向阮弗,纷纷拱手行礼道,“阮同知。”
阮弗点点头,走到几人中间,笑道,“这两日诸国没有比试,华都汇集了八方人马,你们倒好,一个个的都没有出去看看,这一大清早的便聚在一起讨论比试的事情了,我记得,诸国辩论也是五日之后的事情吧。”
她语气中并无责备之意,反倒是多了几分亲切,而在院阁共事久了,众人也大都了解阮弗的脾性,她有时候看起来说一不二,甚至性格多是对任何事情都是波澜不惊,淡淡处之的,但是,对人却有几分亲和,尤其是对待自己人,并不难相处。
因此,她这话一说出来,便有跟随而来的年轻一些的使臣心直口快道,“华都盛会有何可看,咱们辰国永嘉同样也不逊色,若说出去走走,还不如在驿馆与大家商议五日之后的诸国辩论要如何应付呢,诸国辩论乃是大事,可放松不得。”
这人话一说出来,便再有人道,“可不是,还有五日便是诸国辩论的日子了,猎场比试之后,诸国学子辩论也是诸国比试中的一件大事,咱们辰国可不能落了下风,免得被人笑话了去。”
“可不是么,刚刚赢得了猎场比试的胜利,若是败了,咱们还有何脸面?”
“阮同知可要指点指点我们……”
众人众说纷纭,说话的大都是跟随而来年轻使臣,这些人,大多是院阁里边的,阮弗之所以带着他们出来,目的其实也就是为了让他们看看诸国学子的风采,取长补短,开阔眼界。
听着这些话,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一开始说话的那个比林墨与李秀年轻几岁的使臣,见他正期待地看着自己,显然是想让她针对接下来地诸国辩论说一些什么。
在一旁年纪较大的一些的使臣见此,有些皱了皱眉头,在他们看来,这些年轻人,都太急躁了一些,也把成败得失看的太过重要,辰国固然不想输,只是,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有时候太看重成败,太注重得失,往往会钻入误区,倘若不能加以引导,善于调节,便会摧折人的意志,这是诸多年轻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啊。
而此番出使南华的,在陛下的受益下,王爷和阮同知挑选的大多是年轻的官员,这些官员,未经太多的历练,辰国虽是胜了猎场比试,但却让他们心中感到一丝隐忧愁。
他们还想着,这两日是否要与阮弗或者晋王殿下交谈一番……
阮弗看着一些殷切望着自己的年轻使臣,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诸国辩论的事情不着急,只是,我带你们来南华之前,在院阁中对你们说过的话,诸位可还记得?”
她声音淡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连那唇边的笑意,也是惯常的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望尘莫及,完全没有被几人高昂的兴致影响了过去。
众人听她这么说,似乎都想起了阮弗在出发之前对他们说过的话,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这些话,面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些羞红,露出羞愧的神色。
阮弗继续道,“诸国会盟,咱们辰国虽是带了最大的期盼而来,也在尽最大的努力,甚至,如今辰国在诸国能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这世上,山外青山楼外楼,总会有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比你更强,哪怕我们每一次都做了万全的准备,但是,不可能诸国会盟的每一场比试,胜者都是辰国的人。”
顿了顿,阮弗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继续道,“我与王爷为何选你们来参加诸国会盟的比试?因为不论是陛下,还是王爷,甚至是我,都对你们寄予最大的希望,辰国改革刚刚开始,举步艰难你们也曾有过深刻的体会,若非是能力卓著意志坚定、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之人,便无法善始善终,承担接下来的重任,即便院阁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但是想要继续发展下去,在以后的日子里渐渐完善,成就一套体系,发扬光大,并预见可能会发生的问题从而尽量做到避免,却需要你们具有更多的能力,更高的眼光,所以,不论是陛下还是王爷,都希望,经过这番南华之行,经过对诸国尤其是南华学风的观察,让你们有更多的领悟,你们日后都将是辰国的栋梁之才,是协助陛下处理天下事物的重要之人,而不仅仅是为了来南华一趟赢取一个比试的胜利。”
阮弗平日在院阁的时候,话是不多的,若是提点的话,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像如今这般长篇大论与他们讲道理,几乎还是第一次,听到阮弗这么说,一些人面上的羞愧之意更甚。
想要说些什么,但见阮弗浅淡的容色,看着前面这个分明是比他们年纪还要小上甚至十岁的少女,竟然有这般认知,而他们作为男子,却未曾达到这般心境,都觉得羞愧,更是愧对陛下的信任。
阮弗这番话,是说得没错的,自从来了南华之后,直到现在,其实这些年轻官员大多数时间都是聚在驿馆之中,商议诸国会盟与比试的事情,却极少踏足南华京都,却看南华京都的景象。
原本还算是比较热闹的院子,这时候却是都安静了下来,便是那些年纪较老一些的使臣听着阮弗这一席话,眸中也多了几分欣慰。
看来,他们先前担心的问题,其实已经不成问题了。
阮弗见此,只是继续道,“比试的场景,固然能让你们看得清诸国参赛者的风貌,但是参赛者上台展示,能体现出来的,却并非是各国真正的风貌,那些大多数只是为了比试的需要而出现,正如我们为了想要赢得比赛的胜利而费尽心思一般,而倘若以此来窥探各国风貌,不仅不能窥探出来,甚至会出现偏见乃至判断失误,而真正能窥见各国风貌之常态的,是何处?非庙堂也,而在江湖。借着本次诸国会盟的机会,看看汇聚在华都的诸国学子们、商人们,农人们,八方来客,各行各业,他们谈论的是什么,关心的是什么,从他们谈论的话题,关心的话题,你们不仅能够知道各国的风气,更能知道各国隐晦不出的政治风向,而经由这些得出的认识,你们得到的,将比在一场诸国会盟比试的胜利中收获的更多。你们都是院阁的人,替陛下处理的事物,皆是关乎百姓民生的,但是,若不亲民,若不务实,若不知晓民间的实情,如何做出判断?”
话已至此,阮弗一个一个地看向这些人,许多较为年轻的使臣,面上已经羞红不已,甚至不敢抬头看阮弗了。
倒是林墨与李秀神色坦然,眼眸虽是还对阮弗这番话感到的一丝震惊,但是,却又并不觉得有任何突兀之意。
与阮弗共事太久了,甚至因为院阁的事情他们市场与阮弗交谈,因此更能知道阮弗的脾性,也更加记得阮弗在出发之前,与他们说过的话。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简单而浅显的道理,有时候却未必是人人都能明白的。
随着阮弗的视线扫过去,众人纷纷拱手道,“我等惭愧,有负陛下期望。”
阮弗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苛责,“今日我与你们说这些,并非是想让诸位感到羞愧,这几日刚刚来,的确是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们尚没有足够的时间,加上前不久使臣出事之事,也的确让人难安。”
她一番指责之后,又说这样的话,的确有些恩威并施,但却没有让人感到心中不快,而是真心实意的心悦诚服。
众人知晓阮弗的脾气,抬头,道,“我等知道当如何做了。”
阮弗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探索的过程,我们重视结果,但却也不能忽视了过程。”
众人纷纷拱手,纷纷表示日后必定多出去见识华都诸国的风采。
只年纪较老一些的使臣,感叹道,“阮同知今日之言,真是让我等惭愧啊。”
阮弗道,“老大人言重了,我等都是后辈,若是日后尚有不当之处,还需老大人指点。”
老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敢当。
阮弗却笑了笑,朝着几个年轻人道,“你们在南华的所见所闻,但有疑惑,但有觉得可谈论之处,都可与老大人们说说,多听听老大人的高见,想必收获会更丰富。”
几人连忙摆手,不敢倚老卖老,但对于阮弗这番话,心中却是不胜唏嘘。
又在花园里谈论了一会儿,这些年轻人才纷纷散开,纷纷计划着以这两日没有比试的时间散入了华都之中。
看到这年年轻人离开之后,其中一个老大臣才知道,“阮同知真是用心良苦啊。”
阮弗摇了摇头,“咱们都是为陛下做事的人,自然要为陛下着想,为辰国着想,这些人,日后都是陛下的栋梁之才,若能因为此番南华之行而有所增益,也不枉我今日这番口舌了,倒是让几位老大人见笑了。”
毕竟她年纪还太小,这些老大臣都是元昌帝比较敬重的人,她还是要多给几分面子的。
老大臣们纷纷摆手,对于阮弗却也越发肯定和认可了。
待院子里只剩下阮弗和林墨以及李秀之后,李秀才开口道,“经由今日阮同知一番肺腑之言,不管是老大臣们还是这些热血的年轻学子,都将会有更大的收获。”
阮弗笑了笑,摇摇头道,“我既然将你们带出来的,便不是白白来南华走一遭的,自是希望你们能有一番收获,哪怕经年之后回想,也不负青年时期的这一趟盛会之旅,待你们回想这一届诸国会盟的时候,除了那些精彩的彼时,甚至有可能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外,还能有受益一生的东西,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就像她一般,不论是前世今生,不论是作为孟阮还是阮弗,只要一颗心还在,在万顷茫茫中,甚至是在绝望之时,总有一点方向,一个信仰,让你守望得到晨光破晓时候那一刻的激动。
“的确是不负啊!”林墨叹了一口气道,“能与阮同知一道来南华参加诸国盛会,是林墨一生的荣幸,我等受教了”
阮弗挑了挑眉,“哦?想来林墨这几日是收获颇丰了?”
林墨摇了摇头,与李秀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李秀轻声一笑道,“在下有感,或许,这是最有一次诸国会盟了。”
阮弗听罢,唇角微微勾起,却并没有说什么。
恰是这时候,前院有人匆匆而来,“阮同知,吴国王忠与吴先生来访,王爷让阮同知过去一趟。”
阮弗闻言,眉间划过一抹诧异,道,“你先回去禀报王爷,我即刻过去。”
“是。”说罢,来人又退了下去。
林墨站在阮弗身后,皱眉道,“吴国忠王?”
阮弗道,“你们可要要紧之事要做?”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阮弗道,“既然如此,便与我和王爷一道去见见忠王吧。”
阮弗话语中还有一抹笑意,两人听着,皆是不知她在想什么,但都拱手道,“是。”
阮弗带着林墨和李秀踏入前厅的时候,玉无玦正在与忠王说着什么,只听得忠王的声音传出来,“吴国皇室世代居住于岭南,时至今日,吴国想守住的也只是岭南而已。”
阮弗脚步微顿,唇边一笑,她以为,吴国会来得晚一些,至少,也应该是是诸国会盟至少进行过一半之后吴国才会来找他们,不想猎场比试才刚刚结束,忠王便已经过来了。不过想想也是,昨日,忠王才刚刚送上了红珊瑚手钏,有些东西,经由一串手钏,其实已经表达了出来。
她脚步不停,带着林墨与李秀走进去。
玉无玦手中拿着一只茶杯在听忠王讲话,神态清雅闲适,见到阮弗进来,他当先抬头看过来,一双含了一丝笑意的眼眸直接望进阮弗眼中。只是,见到跟在阮弗身后的林墨和李秀的时候,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眼中划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阮弗自然是看见了,不过看见了也只当做没有看见,神色淡定地带着林墨和李秀走进去,倒是林墨与李秀见着玉无玦那一晃而过的神色,眸中皆是疑惑。
见到阮弗过来,忠王与吴冕也纷纷站起来,拱手道,“阮同知。”
阮弗颔首,淡淡而笑,“忠王,吴先生。”
而后才朝玉无玦拱手,“王爷。”
玉无玦没有应声,见着她这般装腔作势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牙痒痒,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有得到回应,阮弗也懒得理他,坐在玉无玦下首的位置,而林墨与李秀皆是坐在阮弗下首的位置。
她一坐下,衣袖晃动之间,露出了玉无玦昨夜套入她腕间的那一串红珊瑚手钏,红光迸射,晃出一道霞影。
忠王不经意地一眼,便看见了再次被衣覆住的那一抹红光,哪怕仅仅是一眼,哪怕形态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但是,忠王却无比确定,阮弗手中的便是昨日玉无玦亲自开口要去的那一串红珊瑚手钏,心中暗暗惊讶,当即,心中也不得不多了一些想法了。只是,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示。
坐下之后,阮弗这才看向忠王,笑道,“诸国汇聚南华多日,今日还是忠王第一次踏入辰国驿馆之中。”
先前的谈话究竟是什么,阮弗大约能猜到一些,而她刚刚进门之前必定也听到了忠王的那一句话,前厅里的人都知道,但是她一来,却好像是说起了家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