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七月没有再问什么。
“你别想太多了,好好养病!”徐真自然不能让她折腾自己,“先保重自己,才有能耐去想别人!”
“知道了。”封七月嘟囔道,她还不至于那么自不量力。
……
有了南王府的倾力相助,村子的重建工作进展的很顺利,而随着徐真他们回来,大家也开始知道外头的情况了。
死了很多人,无数的人家园被毁。
从禺城到阳县的官道损毁的很严重,所以他们才会拖延了这么长时间才到,赈灾、抢修道路……南王府是忙的团团转了。
而朝廷也借着这次的机会派了钦差前来。
宣夫人统治地位也因为这次的地动受到了震动,虽然及时处置,可现在已经有了因为宣夫人老天才会发动地动的传闻了。
老天不乐意让一个女人大权在握掌控岭南。
灾民们希望宣夫人退位。
先前种牛痘预防天花积累下来的名望一下子清空了。
不过这些高大上的阴谋诡计还波及不到他们这小村子,阴雨绵绵的春天过去了、炎热的盛夏来了又走了,转眼便又到了中秋了。
终于,村子重建完成了。
看着那一排排崭新的泥砖瓦房,封七月心里突然有种激荡的情绪,养了半年,她的身子总算是稳定下来了。
而从她出事到现在,都快两年了。
据说这副身子今年8岁了。
又听说,她的生辰便是在中秋这一天。
封七月站在新搬进来的房间里面,看着眼前铜镜中的小脸,哪里有八岁的模样?这两年来她竟然一点也没高更没长肉。
吃了那么多的药,也不知道会不会吃的再也长不大了。
哎。
“丫头,时候差不多了!”
外头传来了徐真的叫喊。
封七月整了整身上的新裙子,刚刚做的,上乘的料子,就是手工有些不好,阿花她阿妈做的,据说已经是村子里手艺最好的,有些糟蹋了这料子了,“来了!”
到了厅堂,除了徐真之外还有周琰。
周琰还是那模样,这几个月来就跟戴上了面具似得,谁也没能把这面具摘下来,他来小张庄的原因,徐真说是宣夫人让他来赈灾。
至于怎么派他来,封七月懒得去想,反正只要不找她麻烦,她便不去管。
“爷爷,我漂亮吧?”说完还臭美地转了一圈。
徐真摸着胡子点头,“嗯,漂亮。”
周琰上上下下地睨了她一眼。
什么意思?!
封七月气恼。
周琰什么也没说。
可比直接说出来更气人!
没错,她现在和漂亮完全占不着边,不说丑已经很对得起她了!这衣裳,绑头发的头绳都很漂亮,就是人丑。
病着哪里有漂亮的?
那病美人的说法绝对是骗人的!
“爷爷我们走!”
丑就丑,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才几岁?
未来潜力无限!
……
今天过中秋,也是村子的入伙的大吉日,当然这里没入伙这说法,本来也没有要庆祝的,据说是周琰提议的,要好好庆祝一下村子新生,真诚感谢宣夫人的照顾。
说来说去还是要为宣夫人拉民心。
不得不说他这徒弟干的挺尽职的。
而恰好她今天生辰,就一起庆祝了。
大神使者生辰,这自然是该好好庆贺庆贺,让她高兴高兴了。
封七月尝试过甩开这大神使者的身份,任谁每天被当成菩萨拜都会受不了,再者,她就是个假货,他们越是虔诚,她就越危险,等她哪天运气没了,霉运当头,不能为他们解决问题了,后果会是什么,估计被他们撕了也还算是轻的了!
可她失败了。
谁也没听她的话,哪怕她说了这是大神的神谕,他老人家不让她再继续当他使者了,大家还是一如既往地供着她。
她也只能作罢了。
今晚上村子很热闹,张灯结彩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尤其是那些少男少女。
大灾过后,村子里定亲的更多了。
有些是本村子青梅竹马的,比如说虎头和阿花这对,也有和外面定亲的,不过都是村子的少年和外头的小姑娘。
这场大灾过后,小张庄成了香馍馍了。
若不是户籍管理严格的话,大家都往这边挪了,不过不能挪也还有其他的法子,于是乎,这里的未婚少年成了抢手货。
大家估计也是想冲喜,看对眼了便定亲。
有些甚至还把婚事定在了今年年底呢。
到了明年,估计会扎堆。
“七月!七月!你怎么来的这么晚!”也不是所有人都把她当菩萨供着不敢亲近的,阿花便是一个,而因为她的关系,她身边的朋友们也渐渐的开始和她亲近。
她现在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七月你这衣裳好漂亮啊!”
嗯,人要是也漂亮就完美了。
“七月,这是什么料子?”
“我阿妈做的当然漂亮了!”
也不需要封七月说话,她当个安静的小仙女就成了,阿花叽叽喳喳地把能说的都说了,一脸骄傲的样子。
一堆小姑娘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
封七月是最小的一个。
“七月,这是生辰礼物!”
“这是我的!”
“给你!”
她还有一堆的礼物收,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却都是真心实意的,“谢谢。”她笑眯眯的,忽然间丑丑的脸也有了几分神采,“我哪里还有些料子,明天送给你们!”
“真的?”
“真的吗?”
“七月你太好了!”
封七月笑道,“阿花姐的是红色的,正好做嫁衣!”
“七月!”阿花害羞了,跺着脚气呼呼的。
“阿花姐害羞了!”
“阿花会害羞的吗?”
“哈哈……”
阿花狠狠地瞪了始作俑者,跑去找援兵了,结果被绊住了没能回来,绊住她的自然是她的亲亲未婚夫了。
封七月心情很好,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那里挺多好东西的。
都是南王府送来的,据说是宣夫人赏的,开始觉得有些别扭,后来觉得别扭的有些矫情,也便不管了,能用不浪费嘛,再说她收留了她的徒弟,她给些伙食费也是应该的。
周琰就住在村子里给她重新建的屋子里,在原地重建的,因为是一次性建好的,比之前扩建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浑然一体。
不过九皇子殿下还肩负着灾后重建的重担,所以早出晚归,她顾着养病,两人倒也算是相处融洽,或者该说,谁也碍不着谁。
要说这日子还有什么烦心的话,那便是薛海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了!
封七月把玩着手里的灯笼,是中秋之前大伙儿一起做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看起来也有些简陋,比不了去年薛海送她的那个。
一年了,转眼便一年了。
她也在这里活了三年了。
忽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封七月愣了一下,慢慢地抬起头看向手的主人,“有事?”小姑娘们都是找心上人或者找家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
她好端端的在这里自娱自乐的,他跑来扫什么兴?
“给你的生辰贺礼。”周琰还是那张平静的脸。
封七月看向他手里的东西,一朵珠花,绑带式的,上头坠着好几颗圆润的珍珠,“无功不受禄。”用宣夫人的东西是一回事,接受他礼物又是另一回事,他们交情还没深到可以接受这么贵重礼物的地步。
“你爹给的。”周琰说道。
封七月正色道:“那就更不能要了。”谁知道他有没有在这上面下毒?
周琰沉默了下来。
封七月觉得空气有些闷,打算过去瞧瞧徐真怎么被那一帮人灌醉,顺便尽一尽便宜孙女的孝心,可还没站起来,周琰便先行动了,“你……”
“别动!”周琰沉下了声音。
封七月自然不想理会他,她就是要动怎么了?可不知道怎么的,身体竟然不听使唤了。
周琰也没做什么,只是将手里的珠花给她绑在了发髻上头,似乎从未做过这事,所以进行的很慢,却很认真。
封七月瞪了眼睛,短短的一年间,这小子的气势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或者原本就是这样?以前只是虎落平阳?
“好了。”周琰收回了手。
封七月抬手便想要扯下来。
“你若是扯下来我再绑上去。”周琰没等她下手便道,一双眼睛清冷的如同天上的月光。
简直神经病!
封七月心里骂了一声,可最终还是收手了,大好的日子可别为了他弄得一团糟了!“让开!”好狗不挡道!
周琰没和她计较,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离开。
封七月很快便把他甩脑后,去围观徐真他们去了,“爷爷,再喝你就醉了。”
“没醉没醉!”
“你醉了我不背你回去的。”
“一边去!”
徐神医化身老小孩,而且还是脾气不好的那种,最后醉的不省人事,被村子里人背着回去的。
封七月看着他睡好了之后,才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今天她虽然没做什么可也累的够呛,若是再不去睡的话估计又扛不住了。
可这才走出了徐真的房间,便看到周琰站在院子里,月色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一个人站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似得。
封七月没想多管闲事,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天不对劲,要做那等大事的,哪能正常?可走了两步,最后还是转过身,往门口走去了,“你要在这里当石头吗?”
周琰慢慢转过身,月光将他的脸照的更加的好看了。
崔皇后和皇帝的儿子,容貌自然是上乘的。
周琰年纪虽然不大。
不。
也挺大了的。
他和窦章应该差不多,今年该有……十五六岁了吧?
都能成家了!
封七月第一次觉得这小子长得还挺高的,若是心思简单点,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估计会成了小张庄的第一男神。
“有事?”
“没事,只是你站在那里影响我睡眠。”封七月靠着门框,说道。
周琰道:“你睡这里吗?”
“你怎么了?”封七月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不对。
周琰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封七月的好奇心也没维持多久,主要还是对眼前这小子不感冒,拉了拉身上的厚外套,“你爱站就站吧,睡外边也成。”
太冷了,回去睡觉。
“我母后死了。”周琰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封七月一愣,转过了身。
站在月色下的少年似乎蒙上了一层忧伤似得,他慢慢地继续说着:“去年中秋,被赐死在冷宫里。”
一年前被刺死在冷宫里?
“承恩公敢在宫里下杀手?”封七月的确诧异,崔皇后被打入冷宫基本上是完了的,当然,也只有死人才会让人安心,可那是皇宫,哪怕是冷宫也是皇宫里面,唐家就那么胆大妄为?皇帝不是已经警告他们了吗?
“赐死。”少年更正道,一字一顿,“我父皇亲自下的口谕,毒酒赐死。”
封七月心头一颤。
不是刺死,而是赐死?
皇帝杀的?
“为什么?”
周琰没有回答,只是脸开始衰败了下来,好像是盛开的花儿转眼间成了枯萎了一般,所有的生机都被抽离了。
封七月心跳失去了正常的频率。
为什么?
因为他吗?
因为他这个儿子。
“因为我不安分。”周琰慢慢开口,“他不杀我,只是不想手上添了自己儿子的血,他要我在岭南自生自灭,安分守己,而我,却以为我还有机会。”
封七月深吸了一口气,“因为种牛痘一事?”
“你觉得这是报应对不对?”崔九嗤笑,“我用无数人的性命换来了这个机会,然后彻底地将自己打入深渊,还连累了在冷宫受苦的母亲!”
封七月没搭话。
的确是报应。
只是也不该牵连无辜的人。
崔皇后在这事上面是无辜的。
“或许皇帝只是找个借口而已。”她看着他,语气软了不少,“他不是很在乎唐皇后吗?估计早就想杀了你母亲了。”
周琰嗤笑:“你这是安慰我吗?”
“你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封七月无所谓地耸耸肩。
周琰笑了笑,皎洁的月色下那张脸更加的好看了,“他赐死的旨意上说我母后教子无方,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罪名,是因为京城有人实行种痘,结果死了,死了不少人。”
封七月忽然间不想再听了,这些人脑子里想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些人为了不让我回去,同样在草菅人命。”周琰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封七月忽觉一阵寒意袭来。
“我父皇……”
“够了!”封七月喝止了他的话,便是没听完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不就是说他父皇为了彻底毁了他这个儿子顺便杀了他母亲,暗地里做了手脚,让种牛痘这事失败,用无数无辜人的性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些!“种牛痘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合适,更不能保证一定安全!”所以,死人是正常的!
“你在安慰我还是打击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封七月说道,“不过你若是认为你父皇故意的那也可以,而且这样想对你来说更好。”
这样就不会再抱有幻想了。
“这岭南郡虽说是蛮夷之地,可也谈不上荒凉,未必就真的要回京城去。”
周琰已然走到了她面前,从鼻孔里头哼出了一声笑,“我还有选择吗?”
封七月没法回答这问题,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就好比他信心满满一定可以凭借种牛痘这大功风光回京结果却功亏一篑甚至万劫不复,或许将来又会反转呢,“所以你来这里是避难了。”
“师父说我不适合再待在南王府。”周琰没否认,“她给我安排了地方,只不过我不愿意,因为我不知道在失去了价值之后,我若是顺应了她的安排,将来会如何,她也没勉强我,就问我想去哪里,我想了很久,最后却只想到了这里。”
封七月挑眉,“这里有什么好?”
“什么都不好。”周琰摇摇头。
“那为什么选这里?”就因为只想到这里?封七月失笑,若真的只是这样的话,他还能折腾出那么多事情?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周琰会是这么念旧的人!
再说,他也没在这里待多久!
“因为你。”周琰说道。
封七月差点没吓出汗来。
“你是我出事之后唯一一个在最艰难最绝望的时候都没背弃我的人。”周琰说道,“崔家出事,那些依附我奉承我的人全部变了嘴脸,流放路上,所有人都变了模样,哪怕崔莹,也恨不得将我置之死地,所有人唯有你……”
“我也出卖过你。”封七月连忙打断他的话。
周琰没说话。
“所以,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封七月耸耸肩,恨不得立马打消他脑子里那些歪念头!什么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背弃他的人!好话都让他全说了!
她一个字也不信!
这小子估计肚子里酝酿着什么坏水,打算将她废物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