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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与皇叔息息相关,皇叔有权知道一切真相。”厉玄严肃道,“有关于上官明的真面目。”
“关于明儿?”厉长安甚是不解,回问道,“明儿如何?”
厉玄沉思片刻,却转了口风问道:“在皇叔心中,上官明是个什么样的人?”
厉长安被如此突然问着,亦不由得暗自思忖,随后沉稳答道:“才高八斗,身世凄惨,知我懂我,宅心仁厚。”
“皇叔的这十六个字,前十二字都算是不错的,唯独最后四字……”厉玄轻叹口气,“可惜,这么多年以来,你我都看错了他。”
“……什么意思?”厉长安心生一丝厌恶之感。
“皇叔与上官明结交至今,历经波折,苦难种种,其中最让皇叔心痛之事,莫过于大皇伯在位时,当时身为昭仪的上官明小产一事。侄儿也记得,那时的皇叔可谓是肝肠寸断,五内如焚,令观者同感,痛不欲生。”厉玄仔细观察着厉长安的神色,见他一听见此事便立刻面露凄怆,语气不由得柔缓下来,饱含怜惜,“但若是侄儿告诉皇叔,此事的始作俑者,便是明面上的最大受害者——上官明本人,皇叔会有何感想?”
“你说什么?”厉长安哑声反问,难以相信。
“我说,是上官明一手策划了他的流产,那落胎药物,是他自己加进去的。”厉玄淡淡说着,“他之所以下此毒手,便是要陷害苏皇后谋害龙种,以此将苏家拉下神坛,再借皇叔与我父皇之手,逼宫大皇伯,夺其帝位,以报他无法离宫之仇。”
厉长安直感耳边如有蜂鸣,嗡嗡作响,眼前亦天旋地转,“不,不可能!你在胡说些什么?明儿不可能这么做!”
“当他还身怀有孕时,侄儿在筱宛居中,偶然听见苏皇后与他密谈,二人话里话外皆透露出联手之意。我当时便知道,苏皇后与上官明早已结盟,有意架空皇帝,独揽大权,上官明还用腹中胎儿威胁苏皇后,反倒是苏皇后明言禁止对龙胎下手。”厉玄话语不停,接连不断地将残酷暴戾之语扔出,“是上官明不愿苏家独占鳌头,才不惜牺牲自己和皇叔的孩儿,也要嫁祸于苏皇后。这些都是侄儿亲耳听见之事!”
“不可能!”厉长安对他怒吼起来,“明儿因为两次滑胎,差点性命不保,那还是我和他的孩儿!你,你一定是听错了,是苏秀秀巧言令色,让你误以为她一腔母爱,其实她都是为了自己——”
“皇叔若是不相信侄儿,那这个人,你总该相信了吧?”厉玄朝着外头大喊一声,“把他带进来!”
外间的侍卫迅速走入,架着一个身上有血、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厉长安定睛一看,竟是已被扒去官服、显然曾受严刑的汪太医。
“罪臣……见过太子殿下……王爷……”汪太医如同烂泥一般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乞求着,“王爷……放过,放过我吧……”
“你来告诉王爷,谦帝在位时,明昭仪落胎那一日,凤鸣殿自太医署领取的药材中,可有导致落胎之药?”厉玄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地上的太医,轻巧问道。
“回太子殿下……并无……”汪太医答话时,嘴角亦有血迹渗出。
“这并不能代表他们没有下毒,以苏家的能力,偷运禁药入宫并非奇事。”厉长安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他。
“哼……”厉玄冷笑一声,又问道,“那本殿再问你,一直以来,多次暗中向你索要各色药材,许诺以加官晋爵、金银财宝,还嘱咐你不得记录在案的人,是谁?”
“是,是上官大人。”
这个回答,让厉长安只觉通体发寒,浑身血液如结冰霜,头脑发懵。
厉玄毫不留情地接着问:“上官明问你要过什么药材?”
“上官大人仍为相爷时,要,要过避子之药,还有大量的……生附子……”
“……生附子?”厉长安喃喃着重复。
“对,生附子……给则宗皇帝的补药,由相爷一人负责,附子亦在药方之中。”
“那生附子若是加多了,会如何?”厉玄坦然问着。
汪太医断断续续地答道:“补药方子之中,附子需经炮制才可入药,若是换成大量生附子,则会令补药成,成……”
“说吧……”厉长安轻声催促一句,已是面色惨白。
“令补药,成毒……”汪太医猛叩了一个响头,泣不成声。
厉长安闻言连连退步,向后绊倒到椅子上,颓然而坐。
“那上官明获封昭仪后,可有问你要过落胎之物?”厉玄仍不依不饶。
“有过……”汪太医伏地不起,涕声而答,“但明昭仪当时确实命悬一线,可见他从不曾想过要苟活于世啊!”
一听他说出意外之语,厉玄立刻挥手高喊:“把他拉下去!”侍卫们未给汪太医继续分辩的机会,堵住了他的口,将他拖了出去。
“皇叔,你可都听见了?这便是上官明此人的真面目。”厉玄折回到厉长安跟前,“你以为的那些温婉可人、纯真善良,其实都是他的伪装,他就是一个心
', ' ')('如蛇蝎的杀人凶手!”
“不……不是这样的……”厉长安仍如丢了魂儿一般,重复着几句呓语,“明儿……我的明儿,是最好的……”
“皇叔,难道这些人命,都无法令你看清楚吗?皇爷爷是因他而死,你与你正妻失去的那个儿子,多半也与他脱不了干系,被斩首的皇伯母和苏家上下,还有大皇伯,在上官明临朝当政、祸乱宫闱的这么多年间,不知究竟有多少亡魂断送在他的阴谋诡计之下。还有,还有你们的孩子!”厉玄越说越愤慨,直接双手握着厉长安的肩头,将他摇晃着,对他怒喝,“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你们的孩子都能残忍杀害,他根本就不爱你,只是想利用你而已!厉长安,你清醒一点吧!”
“他,他杀了我们的孩子……?”厉长安呆滞地看着厉玄,仿佛此刻才从幻境之中回到人世间。
“没错,是上官明,为了权力,舍弃了你们的孩子,也舍弃了你。”厉玄松开手,任由厉长安再度跌入椅中。
这些话语在厉长安的心头不断萦绕,在脑海之中,他将多年来的点点滴滴重新拼凑,每一块碎片之中,上官明的笑容,都滑向了边缘,锋利而危险。
当夜,汪太医被处以绞刑,尸首挂在宫门城墙上,七天七夜。
深夜时分,乌云蔽月,筱宛居中却仍有灯火。
在那间经久不衰的小竹屋中,一桌酒菜齐备,虽已冷透,却依然诱人。上官明独自坐在廊中,一身清雅打扮,面上全无半点神情。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从未让他失望过,却一直在让他等着的人。
在竹屋外头,不远处的小径上,厉长安面色苍白,神情凄怆,身姿略有些佝偻,正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瞧见上官明一见到自己,脸上立刻有了笑意。
他穿着的是自己喜欢的衣裳,面上带着的是自己夸赞过的淡妆,脚下踩着的是自己曾亲手为他套上的旧鞋。
上官明身上的一切,都是为自己精心准备好的。曾几何时,厉长安对这种讨好甘之如饴,眼下,他却觉得无所适从。
“长安哥哥……”上官明上前几步相迎,在看见厉长安十分难看的脸色时,心里登时有了分寸。
厉长安在他面前站定,既无携手,亦无相拥,只是看着他,以极为沉重的语气开口:“今日,玄儿对我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上官明的笑容慢慢地化作掩饰受伤的冷淡,涩声回答:“你既然会如此问我,便是已相信他所说之话了,何苦还来再故意惹一顿难堪呢?”
“我只想听实话,听你讲实话。”厉长安语气不变,“父皇,大哥大嫂……我们的孩子……当真是你下的手吗?”
上官明转过身去,几步迈入竹屋之中,只留个他一个背影,“……是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厉长安疯狂地大吼起来。哪怕在他心中,确已相信了厉玄和汪太医所言,但当此话从上官明本人口中而出时,他仍觉得一瞬天崩地裂,世界仿佛融为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绞了进去,狠狠撕裂,一刻不停,“上官明!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你竟然如此狠毒!你太自私了!”
“我自私?你觉得我自私?”上官明拂袖转身,双眸中闪着异样的冷光,妩媚精致面容之上全是前所未见的坚决与进取,“如果我自私,我会放着皇后宝座不坐,把当朝天子双手奉上的特权直接扔掉?如果我自私,我会任由亲生孩儿成为人质,自己只做皇帝和皇后争权斗争的磨心?如果我自私,我会宁愿喝下毒药自残身躯,抱着必死的决心,用自己性命来为你搏一条康庄大道?我上官明所做的任何事情,有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厉长安,你告诉我!”
厉长安只觉天地颠倒,眼前之人撕下了倾国倾城的皮囊,底下却是一个陌生的妖孽,令他只想要敬而远之,“为了我?这怎么会是为了我?!”
“你说要东宫,我便为了你委身于你的父皇,供他玩弄,任人蹂躏,沦为一个生育工具;你说要寻常,我便机关算尽,忍气吞声,连贤儿也不要了,只要同你出宫;你说要天下,我便连命也为你豁出去,哪怕一尸两命,也要给你一个起事造反的理由!”上官明字字泣血,声声诛心,痛苦泪水凝聚在眼眶之中,却始终没有落下,“我牺牲了一切,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
“什么出宫,什么天下?为何我听不明白?”心如刀割之余,厉长安陷入了迷茫之中,喃喃反问着,“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出宫?”
“是你亲口说的!‘若我们只是寻常人家,寻常百姓,寻常夫妻……又怎会如此?’”上官明也大声哭喊起来,“还有那一句,若你不能手握天下,那天下便无一处可供你容身。这些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如今你愿望成真,我却成了奸人吗?”
厉长安却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自己曾说过这两句话,连连撤步着,“这些……这些不过是我随口一句罢了。你就因为这个,不惜大开杀戒,甚至加害我们的亲生孩子?你,你这个妖物!”
“那孩子也是我的亲生孩子!”上官
', ' ')('明声嘶力竭地大吼着,“在你们这些人眼中,我到底算是什么?!”
厉长安一步一步朝后倒退,看着爆发之中面容扭曲的昔日爱人,忽然察觉到,他此刻心中感受,分明是害怕。此刻的筱宛居中,竟让他有了阴风阵阵、草木皆兵之感,让他避之不及。
他终究选择了转身离去。
“我本来打算答应你的。”
这时,从身后又传来一句冷静下来的话语,厉长安缓缓回头,瞧见上官明站在竹屋前,脸色镇定,寒若冰霜,只有一行泪在脸上蜿蜒而下。
“在你出宫之前,我答应过你,等你回来,会给你一个答复。我本来打算,连做你身边的唯一,这一点儿愿望,我也可以放弃。”上官明平静地说着,“因为你终究会想要自己的子嗣,如果其他人能够给你,我愿意让你得偿所愿,只要你心中所爱的只是我一个,那便够了。”
厉长安将他这最后一番话听完,在心中回荡许久,昔日情分与被蒙骗多时的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难舍难分,来回摇摆,忽冷忽暖。
最终,厉长安仍是朝外走了,头也不回。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上官明猝然倒地,双眼微睁,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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