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过来的时候,有发现什么人,或者什么异常情况吗?”朱岚岫问道。
向擎苍摇摇头,“我当时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但可以肯定周围没有人。倒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他骤然打了个寒颤,“我想起来了,那香味,和当日那个假冒锦衣卫进入证物室的女人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朱岚岫心头一颤,“你知道那香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吗?”
向擎苍道:“当时我身旁散落了许多衣物,如果是衣物的香味……”他又是骇然一震,抬眼正对上朱岚岫同样震惊的目光。
朱岚岫神色肃然,“我马上找到严清秋的衣物,先让你确认那香气是否为衣物散发出来的,如果是的话,严清秋的死,很可能与白槿教有关,那样一来,你就有救了。”
“你想得太天真了”,向擎苍凄凉一笑,“严清秋是严嵩的侄女,不管怎样,严嵩都不会放过我的”。
“你千万不要灰心”,朱岚岫情急之下,竟忘却了矜持,主动握住了向擎苍的手,柔声安慰,“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要放弃”。
向擎苍真情激荡,反握住岚岫的嫩滑玉手,只觉得如握温玉,默默凝视岚岫,心头卜卜作跳。
朱岚岫颤然缩回手,“我该走了”,她脉脉含情,目光如丝难断,“你再委屈一些日子,我一定想办法将你救出来”。她艰难回转身去,径直出了牢门。向擎苍凝眸相送,心头混合了太多复杂的感情,脸上若喜若悲。
陆炳刚带着朱岚岫出了诏狱,宫里已来人通传嘉靖召见。“一定是严嵩到皇上那儿告御状了”,陆炳望着朱岚岫无奈叹息,“微臣已命张涵将严清秋的衣物送入诏狱让擎苍辨别,公主在此耐心等候片刻,很快就有结果了”。
陆炳进宫后,朱岚岫等候在锦衣卫北镇抚司内,很快张涵前来告诉她,向擎苍的嗅觉素来异常敏感,他确认那幽香就是衣物散发出来的,而且与在证物室交过手的女人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一些沉在心底的疑团,刹那间纷纷上浮,朱岚岫沉思了一会儿,对张涵吩咐了一番。之后她出了镇抚司,准备去天来客栈找沈婧当帮手。离开镇抚司不远,一位乞丐打扮的老婆婆与她擦身而过。
“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一缕缥缈的声音飘传耳际,耳畔似有劲风飒飒作响。朱岚岫骇然回首,正见那老婆婆侧过脸来对着她咧嘴而笑,笑中带着几分神秘。老婆婆很快又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朱岚岫,晃晃悠悠的径自前行。
朱岚岫快步追赶过去,那老婆婆看上去走得很慢,其实迅速惊人,眨眼功夫已将诸多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朱岚岫甚是吃惊,定睛一瞧,发现那老婆婆行走时脚并未落在实地,这种行走功夫全凭丹田中—口真气,她居然已走了两三里远。朱岚岫轻功绝世,此刻也自叹望尘莫及。朱岚岫努力与她保持着较短的距离,直至进入京郊那一片密林之中,老婆婆才停下脚步。
朱岚岫喘息未定,老婆婆已开口自报家门:“老身是擎苍的师父,我姓云,可以叫我云姑”,她顿了顿,又道:“京城繁华地,不适宜会面,劳动公主走了这么远的路,得罪之处,还请多包涵”。
朱岚岫稍稍打量这位老婆婆,她有一张十分怪异的脸,似蜡做的一般,没有半点血色,除了嘴巴咧开像在笑外,脸部没有任何表情。满头的银发,看上去已经老态毕现,清亮的嗓音却根本不是属于老人的。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一时间难以回应。
云姑一眼看透朱岚岫的心思,“我这张脸,是假的。不知擎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的师父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朱岚岫恍然忆起,擎苍说他的师父因为容貌被毁,一直戴着面具。可这位老婆婆并没有戴面具,素来机智的朱岚岫,此刻也有些糊涂起来,想了半晌,试探着问道:“擎苍是提起过前辈,但并未细说。”
云姑道:“我一直居住在深山中,极少出来走动。因为早年练功走火入魔导致容貌尽毁,我怕吓着别人,所以一直戴着面具。这次要到京城来,担心戴着面具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制作了一张假脸,乔装改扮了一番。”
朱岚岫顿生歉疚感, “前辈,对不起,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云姑的声音很平和,“没关系,这么多年过去,再大的痛苦也已淡化了。”她转脸望着朱岚岫,声音低了下去,“我许久未见到擎苍,颇为思念,所以想到京城来看看他。没想到,才刚来,就听说了他入狱的消息。”
朱岚岫心头一沉,感伤道:“擎苍是遭人嫁祸陷害……”
话只说了一个开头,云姑已点头道:“我知道苍儿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我来找公主,就是想请公主帮个忙,带我到命案现场看看,毕竟上了年纪,阅历也比你们丰富,或许能发现一些你们未曾留意的线索。”
朱岚岫并没有完全相信云姑的身份,但心中暗忖,即便是假冒擎苍的师父,也可借机探得此人的目的和真实身份,当下便道:“晚辈正要到命案现场去,那就请前辈随我走一趟吧。”
第30章 致命的洞房花烛
二人到达向府后,张涵已先一步到达等候。张涵见到云姑颇为诧异,悄声问朱岚岫:“她是谁?”
朱岚岫低声答道:“是向佥事的师父云姑,她正好到京城来,听说了这桩命案,想和我一道去现场瞧瞧。”
张涵有些迟疑,“这……”
朱岚岫道:“放心吧,有我在,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张涵这才道:“随我来吧。”
洞房内仍残余着些许血腥气息,满屋的红艳装饰都化作了鲜血的颜色,红得触目惊心,沉重的压迫感让朱岚岫呼吸不畅,胸闷气短。她伸手揉了揉鬓边的太阳穴,昏沉的头脑才开始有些清醒,目光无意中触及床单,那一大片已经凝结的鲜血映入眼帘,沉痛的感觉又袭来。朱岚岫甚至没有与严清秋打过照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还是为她心酸心痛。这样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丽女子,竟遭受了如此不堪的凌辱和残害,恍惚中,朱岚岫好似看到了她绝望挣扎的凄惨和悲苦状。猛然间,她脑际中闪电般掠过一个观念,自言自语:“尸体上没有挣扎、捆绑的痕迹,表情却万分痛苦,难道是……”
“是中了一种奇毒,在浑身瘫软无力,也不能开口说话的情况下被人侵犯杀害的”,朱岚岫的声音微不可闻,云姑却听得一清二楚,并接过了话头。
“前辈如何知晓?”朱岚岫惊诧回眸。
云姑手中正握着那对因新婚之夜的突发意外而未能燃尽的龙凤喜烛。她回过身来,朝朱岚岫招了招手,“你过来瞧瞧”。
朱岚岫来到云姑身旁。云姑指着那两截残烛道:“你瞧,燃烧过的蜡烛,烛芯应该是黑色的,可这两截残烛的烛芯,却是红色的。”
朱岚岫仔细一瞧,果见那火烧过后的烛芯是红色的,因与蜡烛颜色一致,故并不引人注意。她吃了一惊,“为什么会这样?”
云姑道:“因为烛芯在毒液里浸泡过。”
“前辈怎么知道的?”朱岚岫又是一惊。
云姑淡淡道:“是神鸩教的‘十步奇香’,我曾经见识过。那是一种毒液,将蜡烛的烛芯用这种毒液浸泡后,烛芯不会变色,但是燃烧过后,烛芯便成了红色,而且会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气,只要在十步之内都会立即中毒,中毒后浑身瘫软乏力,口不能言,只能任人摆布。”她对着那婚床投以一瞥,“从这里到床上,不过两三步之遥,新娘子端坐床上,自然会中毒”。
“可是,红烛点燃后,洞房内不只是新娘子一人,为什么擎苍和其他人没有中毒呢?”朱岚岫满心疑问。
“很简单”,云姑道,“只有下半段的烛芯用毒液浸泡过,待燃烧至有毒的烛芯时,新郎新娘已经就寝了,不会有其他人在场。我想这对龙凤烛原本是针对新郎新娘二人的,但新郎突然离开,所以只有新娘一人中毒”。
朱岚岫蓦的打了个寒战,如果昨夜擎苍没有抛下新娘子到竹屋去,那么他也将成为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如此一来,苍儿就更加百口莫辩了,如果将新娘中毒之事告知皇上,他一定会怀疑,苍儿的离开并非偶然”,云姑的声音有些虚软,“不管苍儿如何辩解,都难脱干系。
朱岚岫黯然神伤,无语凝噎。
“也不用太担心了。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云姑柔缓语道,“这对龙凤烛,是被人动过了手脚,去将负责婚礼采购的人找来问一问,或许会有所发现”。
“公主,指挥使来了”,张涵推门进来,陆炳跟在他的身后。
朱岚岫见陆炳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里直打鼓,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
“指挥使,这位就是向大人的师父云姑”,张涵已事先汇报过,这会儿正式介绍。
云姑对陆炳躬身一礼,陆炳点点头算是回礼,继而转向朱岚岫,道:“严嵩因为伤心过度病倒了,严世蕃到皇上跟前告状,添油加醋大肆渲染,还奏请皇上将此案移交刑部。”
“皇上怎么说?”朱岚岫紧张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