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鸾异道:“苏阆然犟吗?”
穆子骁叹了口气道:“他父母皆为军伍之人,其母生产当天营寨恰好被攻破,因此是在战场上出生的,所在的营寨为敌所破,苏伯父单枪匹马杀入敌阵把苏伯母和他救了回来,却也因此落下旧伤。苏伯父当年也是勇冠三军之人,极受推崇,在一次与匈奴开战之时,身陷重重敌阵,部将赶来救援时,只找到他的剑与盔,自那之后便生死不明,苏伯母也抑郁而终。”
“哦?还有这等事?我看卷宗上记载,光瑞五年图兰河大战,应当是我楚军胜了才是,事后还与匈奴休战,按理说就算被俘虏了也该相议送还才是,为何会找不到?”
穆子骁压低了声音道:“据多年前派驻匈奴的东楚使节言,匈奴可汗新拜的右贤王,面貌虽毁,却与苏伯父有几分相似。”
“……”
“无论是先帝与陛下,皆不允有东楚叛将的传闻,便追封了苏伯父为耀武将军。只是此事虽然被按下,老些的朝臣却也都记得,私底下议论纷纷,苏阆然幼时听得多了,对外人言语多有麻木,对建功立业并没有我等这般热衷。”说着,穆子骁又道,“只是没想到,他在陆侯背后,竟也有了报国之心,着实令我意外。”
若非背后的伤痛委实难熬,陆栖鸾倒是想多听一会儿,便道:“我记下了,你既与他相熟,日后京中若有变故,愿君守望相助。”
两边都刻意留了一层关系,往后无论这盘棋如何下,也总还有气在。
“此人看着朴实,倒也不是个傻子。”
随后跟来的侯府长史道:“侯爷可是觉得此人不可轻信?”
“也不是,他们这些久在边关的军伍之人,受功勋世家教导,既要守节又不愿得罪朝中小人为自己麾下将士招祸,自然就要学会装傻,宋相这回倒是好眼光。”
长史看着陆栖鸾左眼写着个老谋,右眼写着个深算,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侯爷,那御尺可是硬得很,您不觉得疼吗?”
陆栖鸾:“……”
陆栖鸾:“快、快快扶我上车找大夫!嘶……哎呦哎呦我的筋都快给拍散了……”
……
“原以为他武官多有傲气,原来不过是个女人手一勾就傻乎乎跟着走的……”
“哼,怎么说也是正二品金门卫大统领,若是这等富贵落在你头上,你不去要?”
“也是呢,谁让我们是文官,没那个命呢。”
到场相贺的大多是文官,且大多是一度被陆栖鸾打压过的文官,经过今日之事,有的心中惴惴,便非要嘴上发酸掩饰。
旁边年纪大些的文官重重咳了一声瞪过去,那些人便立时改口又挂起陆栖鸾来。
“不过抽妖妇那两下,倒真是过瘾,一解胸中郁气啊……”
这是他们惯有的解决内斗的方式,只要提到陆栖鸾的名字,就会绞干了心思冷嘲热讽,你一言我一语,若是骂女人骂得出彩,便会得到好一阵吹捧,顿时心魂都畅快了万分。
“说的没错,今日见那妖妇挨打,多少算是出了我等一口恶气,请诸位去蕊香苑吃酒可好?那新来的头牌,模样倒是和妖妇有几分相似,诸位可想看她求饶之态?”
“哦?果真有这样的?!”
“快、快引路!”
出了宋府的地界,平日里朝上唯唯诺诺的官吏,此时丑态毕露,一路高声谈论,待他们七八辆马车入了后庭后,却发现此地往日的莺歌燕语全然消失无踪,像是都关起门来回了里屋。
隔着马车的谈笑声不约而同地一滞,有人掀起车帘来,道——
“怎么回事?女人呢?”
他话音一落,朔风卷着一个灯笼壳儿从地上滚过去,那官员刚要作色,便看见那灯笼上沾满了泼溅的血迹。
“这是……”
有聪明的及时反映,慌张道:“不好,是枭卫府杀人封街,快走!别惹事!”
已经是好久没有见过了……枭卫杀人的场面,他们曾为皇帝爪牙,一旦倾巢而出,便一定要把活儿做得干净,不止要杀人,如果事态严重,还会清理掉所有看到他们出手的人,无论他是不是朝廷命官。
官员们想逃,可却晚了,坊门徐徐关上,落锁,四下的枭卫,手按刀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别慌……我们是朝廷命官,又没有犯事,枭卫再怎么嚣张也要讲证据!”
官吏们强自镇定,正要寻他们上司说话时,愕然见到一张熟悉面孔。
“那不是赵……”
准确地说,是前·枭卫府府主,正与现在的府主一并走出,衣角还沾着几点猩红暗色,显然是甫饮血未尽。
“易门的外门在京中的主据点便在此,门中虽有天演师,却是只独观大略,其余情报琐事,皆由此地传达……这个投名状,陆侯可满意了?”
赵玄圭言罢,皱眉看了外面几辆马车上愣怔的官吏,道:“不是封了坊市吗?这些人为何要放进来?”
“不是放进来的,是闯进来的。”
苏阆然少有这种……看人时,丝毫没有人味儿的时候,一旦有,即是动了杀机。
赵玄圭皱眉道:“分明是你故意放进来的……这些是左相的门生?”
陛下有令,清剿□□里一切易门余孽,若发现朝臣与之勾连,就地格杀。
赵玄圭看他神色,又好似想到什么,道:“可是为了适才密报说的,陆侯受左相三尺之事?”
“不是,她有考量,我不必管她太多。”
“那你现在这是?”
“她有她的考量,我有我的做法。”
“那你要做什么?”
苏阆然将手上的名册一納一折,掌心按在身后刀柄上,道:“谢你的投名状,顺便借我打条狗。”
——主人老迈不宜下手,就只好先打他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