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言突然厉喝出声:“言西秦无忧者,必乱臣贼子!陆栖鸾,你府上西秦人来往过密也就罢了,如今动摇军政,是何居心!”
陆栖鸾不语,她身侧文臣出声道——
“聂太保,注意你之言辞!”
“太保与陆侯有旧怨,何必拿军国大事相污蔑!”
“陆侯一心为国,南州复兴、国力日上,天下所共见,太保怎有此疑?”
殷函皱眉道:“够了,陆侯与太保皆有道理,现在说的是东征督军无人,该如何是好?”
一时默然,似乎有人想到了什么,愕然望向这个京城里为人笑话的世家浪子。
却见他深深看了一眼陆栖鸾后,道:“陛下若不弃,聂锦行愿袭祖业,为国披甲上阵。”
谁都知道,聂家的世子,好经商,不好仕途,不学无术。
朝堂瞬间骚动起来,个中不乏嘲笑。
“我说呢,什么不屑为宦,原来是嫌之前的官小。”
“京中盛传聂家三代威名止于此,锦绣堆里长大的人,至多如先前那般搬弄权术,哪里见过战场上刀光剑影?”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殷函却没有笑……她是见过的,当年太子在时,太师面前,聂言的军策对答从无错漏,只是后来文臣弄权,臬阳公退至幕后,这才对朝政失望,转而远离是非。
“陛下,臣看太保是在开玩笑,虽说南夷小国,以我东楚雄师是手到擒来,但这督军之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依臣看……”
殷函打断了他,道:“陶御史,别人可举荐朕还能听,昔日梧州平乱,你举荐的那个监军于尧,被查出来贪污巨万,朕觉着与其听你的,还不如让太保去做这个督军,至少太保还不把那点军饷放在眼里。”
“这、陛下……”
“就这样定了吧,督军由太保摄任,随大军出征。”
……
“……皇帝虽把案子给了枭卫府,但还是找了刑部侍郎陆池冰来协理此案,不过也无妨,陆池冰一个毛孩子,不难对付。”
“哦,是吗?”
毛笔点了苍青色,虬劲几笔,落在灯笼纸上,便绘就扶疏枝干几许,随后又换了另一支笔,在桃花粉和木棉红之间犹豫着。
赵玄圭也有些看不惯他这副悠闲姿态,沉声道:“宗主,待东征大军一发,留着那祸患女子再无用处,何时杀了她以绝后患?!”
叶扶摇恍若未闻,道:“阿瓷喜欢桃花,她喜欢木棉,你说画哪个好?”
“宗主!”
“我知道了。”他最终还是把笔点在桃花上,碎碎落下几笔,待风干后,仔细端详着,道:“你还是看得太浅了,易门之所以操纵世道,不是让你自己去掌权夺势,而是让权势冲撞间,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你现在把她杀了,待夙沙家那小姑娘撑不住暴露的时候,你可知会发生什么?”
“……请宗主示下。”
“夙沙弄权,从来是山匪劫道,找个人伪装后,达到自己的目的便撤了,后面的烂摊子从来不收拾。我们要做的是,放着他把摊子越做越烂,让陆栖鸾整合好的朝政势力再度分崩离析,那些分崩的势力找不到新主,自然会回归到宋睿麾下。那之后,再放陆栖鸾回去做她的女侯,她困与与宋睿勾心斗角,自然无暇西顾,夺国即成。”
赵玄圭叹了一声,道:“陆栖鸾斗败过宋睿,再放虎归山,我怕她……”
“你怕了就先输了一半,我要东楚水深火热,可不是坐着看,泼水加柴自然少不得的。”
灯笼上的烛光一点,残余的水汽蒸干,灯上桃花,分外妍丽,却是映在一双漠然的眼中。
“你回去吧,今日是阿瓷的忌日,别煞了我的风景。”
言罢,赵玄圭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皱眉退入屏风后,便听有人敲门——
“叶大夫、叶大夫,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的吗?我戴好帷帽了!”
那声音颇有一丝撒娇的意味,简直无法想象那竟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女宦发出的。
叶扶摇抬眸看向门外映出的影子,暗沉之色一闪而没,随即又挂起平日那副慵懒的笑意,提灯开门道——
“别嚷嚷,我是见你闷才带你出门,莫让人听见了。”
平日里在后院是关着的,偶尔出来也有人前后跟着,今天有人说是十六,都轮班回家团圆了,陆栖鸾才得以自由活动。
也奇怪,一路走出来,一个人都没有。
信不信两说,陆栖鸾也的确是待得闷了,好在叶扶摇还有点良心,愿意带她出门,她便欣然前往,跟着他从一个角门出了枭卫府。
正是中秋刚过,年轻人们从长辈的酒局里解放出来,大街上三三两两的都是些年轻男女,男的吟诗作画,女的提灯簪花,好不热闹。
“可昨天才是十五呀,为何今天的人也多?”咬着半块桂花糕,陆栖鸾口齿不清地问道。
“许是将士要出征了,趁着团圆夜,怕是最后一次见了,才出来相会的吧。”
陆栖鸾问道:“这不是很不吉利?将士总还是会回来的呀。”
叶扶摇道:“有时候说无期的仍有期,有时说有期的却无期了。”
……他为什么这么说?
陆栖鸾有些困惑,见他走远了,正想跟上去时,忽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余光一瞥,只见人群那头,陆池冰正在一间新开的酒肆里,端着一碗汤,对面撑脸坐着一个晃着脚丫的明丽少女。
“……我回去后就问府里的人咋个回事嘛,都说你来京城做大官了,我一路听着都怵得慌,可累着了吧,来,吃个鱼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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