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垣辈分高,连皇帝都要敬他两分,哪里又怕下面这些毛都没长齐的龙子龙孙,当即恼火道:“什么国事缠身!别以为老子在侯府就不知道,这段时日御书房一张奏折都没批下,他公干什么了?!人在哪儿,我去找!”
邹垣面貌凶横,眼一瞪,内监就吓得抖了抖,道:“三殿下现在……现在应该在东宫。”
东宫?
邹垣哼了一声,扭头便往东宫走去,后面的一些朝臣连忙跟上,五六个人穿过宫中正在清扫的雪道,不多时便到了东宫。
太子薨后,东宫本该是暂时封起来的,但此时门却是大开的,里面传出一阵阵嬉闹声。
“殿下,这青锋剑看得我心痒,我把我那只‘青头霸王’献上来,您就把这剑赐给我吧。”
“哎,这不太好吧,毕竟是隐太子的地盘。”
远远地,便看见东宫的书房里,三皇子翘腿坐在桌子上,道:“以后这就是本宫的地盘,两三年前本宫想把宫室换到这儿来,那些老顽固还不愿意,你们看,这地方到底还是本宫的!”
朝臣们听得脸色都绿了……太子薨逝未满一年,又没立他为太子,便敢侵占宫室,是为不仁;父皇卧病,还有心思带人在此嬉闹,是为不孝。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能做储君?!
以往只是听传闻,如今亲眼所见,所有中立的朝臣心都凉了……要知道,皇帝在位这十数年,大楚国力可是蒸蒸日上,怎能败在一个昏君手里!
他们都在怒,可邹垣一定是最怒的那个,踏入书房里,先是一脚把那要剑的少年踹到墙角,痛得他嗷嗷直叫后,抓起三皇子的领子就把他提了起来,张口便骂——
“你父皇危在旦夕,还有心思玩?!你可知你太祖爷爷当年何等枭雄?你父皇十年图治,让大楚国力反超强邻,殷家一脉龙裔怎么会生出你这等不肖孙子!”
邹垣从军多年,杀气非寻常人能比,三皇子只不过才满十岁,哪里禁得起这般冲撞,当即惨白着脸挣扎起来——
“救驾!救驾!还不快来救本宫!”
周围的那些狐朋狗友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总还是比三皇子灵便的,看邹垣八尺有余,纷纷害怕起来。
邹垣更怒:“救你姥姥!跟我去你父皇面前磕头认错去!
余下的朝臣互看一眼,知道事情闹大了。
只不过他们更在意,邹垣这么一闹,代表东沧侯要与新君对立,那么……谢端知道吗?
……
东沧侯府。
穿着青色小袄的侍女用竹签将院中冬竹上的积雪轻轻扫入一只小钵中,待细雪半融积满了小钵,便与其他收集新雪的侍女一道,把雪水倒入炉子中。待雪水微微煮沸,放入果仁、枣片、药末、五谷,盖上盖子小火慢炖,一个时辰后,停火,制成粥羹盛入白瓷碗里,盛到七分满,才放入食盒里一路送给府中的主人。
“小姐,这是刚刚熬炖好的四物粥,请您端去给侯爷吧。”
“好。”
陆栖鸾接过那粥,待近了东沧侯的病榻前,用勺子将那滚烫的粥搅了搅,等热气散去后,才交给东沧侯身边的婢仆。
不多时,里面传来东沧侯的声音:“老夫还当你这小娃娃,只是奔着老夫的权位来的,没想到还有两分良心。”
陆栖鸾垂眸道:“到底还是要来谢侯爷助我良多。”
“你最好别得意,这才是刚刚起步,他日你对上无敬那等人,怕是才知道世间恶者……”
陆栖鸾摇头道:“下官也查过一些证据,污我出身者乃是高赤崖,他与宋相一党近日有所接触,我想……这背后不一定是谢公指使。”
“……嘘。”
东沧侯没说什么,只让她住嘴。陆栖鸾愣了一下,忽然身侧冬寒之息掠过,再定神时,只看见那位当朝之首辅,正对着东沧侯微微一揖。
“侯爷。”
东沧侯冷笑一声,道:“怎么了?老夫派邹垣去敲打敲打三皇子,你就生气了?”
“无敬不敢生义父的气,只不过国有国法,而法不容情,更莫论你我父子之情。”
“哦?看来邹垣闯的祸不小,你打算怎么处置老夫?”
“侯爷为国之柱石,无敬自是不敢问责,但……”眸光扫过一侧的铜镜,那镜中模糊映出陆栖鸾的身影,他随即移开目光,道:“袭击皇裔,罪不可恕,我已派人将邹垣下了狱。”
……他是真的敢,正面挑战东沧侯的威严。
第92章 女侯
“好一个谢首辅。”
东沧侯与谢端一样, 都不是轻易动怒之人,便是真的动怒了,口气也总是一片平静。
“邹垣行事是鲁莽了些, 但也并非愚昧之辈, 冲撞皇子定然事出有因。”
“侯爷知我欲奏立三皇子为储,这才派邹垣入宫, 无非是为了点醒满朝文武如此贪婪无能之辈, 储君之事需再议。”
东沧侯微微抬眼, 道:“东楚国力正值上扬之时, 隐有大一统之兆, 如今砥柱渐崩,就算急于寻觅新主,也决不能是此子……他和他那母妃一样,一副娇贵骨头, 让这母子做了掌舵之人, 此舟必沉!”
“侯爷多虑了。皇子骄横,可朝中有我。”
“你当真如民间传言一般, 意欲效法曹孟德?这条路可不简单。”
谢端垂眸道:“故而我欲向侯爷讨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
“邹将军之性命。”
空气凝固,在后面静静听着的陆栖鸾也是一惊, 随后便见东沧侯倏然握紧了手指, 随后又松开, 猛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声。
陆栖鸾看得到,他掌心隐约咳出一些猩红之色,正要去叫大夫时, 东沧侯摆了摆手,哑声对纹丝不动的谢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