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说着,一刻都不停留,转身就要往外走。
周楚凝扶着床坐起,厉声问道:“陈大哥难道只阿姊一个表妹?我便不是你的表妹吗??”
陈坚白身形略顿了一顿,头也不回,立时又往前继续走了。
见他人走得毫不留恋,周楚凝气愤之余,更是不平,只好用力捶床大哭,转身攥着周元娘,口中道:“叫我死了算了,我不要一个人留在京兆……”
周元娘这一回哄了半夜都没有用,周楚凝甚至连药都不肯吃,又因她闹得厉害,又哭又叫的,样子十分可怜,更是让周元娘为难不已,到得最后,只好着人再去请了陈坚白。
陈坚白全然没有理会,去的人回来道:“陈校尉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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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凝此处闹了半夜,沈念禾同郑氏就在两帐之隔,自然听得十分清楚,次日早上起来,郑氏还顶着满脸的火气,怒同沈念禾抱怨道:“也不晓得苦恼什么,不知道还以为谁人苛待了她!吵个半夜,她自家今后日日都有得睡,旁人却是要赶路的!”
郑氏已经算脾气好了,依旧觉得难忍,而周元娘的营帐周围住了不少人,诸人都长了眼睛,一路来把姐妹两人的性情同相处都看得十分清楚,早已渐渐传了出去。
等到周元娘要给妹妹挑陪侍的时候,一个人都不肯说话——众人都是被圣旨钦点了要陪嫁,今次若是留在京兆府伺候周楚凝,等此人好了,一样要快步赶路去追路程,要是追不上,就得自己去往黄头回纥。
本来去往异族异邦就已经叫众人十分紧张,更莫提最后还要独自而行,又是为了伺候这样一个人,自然个个都不肯,到得后来,只好强点了几个,周元娘又私下补贴了不少银钱,才勉强凑齐了八个侍女,又留了几个禁卫守着。
也不晓得最后是怎么处置的,虽然周楚凝阵仗闹得挺大,却还是留在了京兆府。
一行人昼行夜歇,遇水过桥,遇山开道,样样都顺顺当当的,眼见过不得几日就要到得翔庆军境内,这日晚上才到得宿头处,裴继安按着惯例召集一应禁卫官同其余官员安排次日路程,安份了许久的吕铤却是忽然站得出来,向着孟德维道:“因我先前受了伤,前次孟都知说过,营中事项本是暂交给裴继安代管,眼下我已是好了,裴官人辛苦这一回,却是当要好好歇一歇了。”
他此时站直了身体,比起先前,姿势已是直了许多,一看就是马上磨出来的擦伤全数好了,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裴继安见他站出来,并不怎么意外,只是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陈坚白。
陈坚白抬着头,做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正与一旁的禁卫官交头接耳。
他家中并无半点助力,能从一个街头混混在厢军混出头来,转去保安军,又被选拔进得禁卫军,最后再做禁卫官,全是靠的自己能力,除却能干,最出众的还有交际之才。
吕铤说那一番话,营中已是有几个人站出来讽刺,有些还记得先前被管得混乱不堪,此时拿出来嘲笑,有些则是直接说,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饭,不要光为着争抢,以为别人行,自家也行云云。
吕铤从前一向都听不得半点挑毛病的话,此时不知为何,竟是全数忍了下来,只冷冷道:“上回孟都知说话的时候,诸位校尉可是都听着的,也一个没有出来说半句不同意,既如此,我这做法,难道有什么不对?”
又转头看裴继安,问道:“还是裴官人不欲让权?”
众人有些错愕,除却其中三个看向了陈坚白,其余人都看向了裴继安,等他的回话。
裴继安微微一笑,把手中的行程书推了过去,道:“本官本就只是暂接而已,眼下吕官人养好了伤,营帐里头的事情自然应当归还……”
他说完这话,也不再啰嗦半句,已是径直坐了下去。
吕铤手中拿着那行程书,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满以为裴继安会占着位置不肯放权,已是想好了许多办法软硬兼施,甚至连送回京城的折子都拟好了,万没料到对方会退让得如此爽快,叫他一时竟是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前的想法出了错,这姓裴的其实当真是个高风亮节之人,只是自己看岔了。
不过既然裴继安放了手,半点不恋栈的模样,吕铤自然快快接了过来,只略翻了翻,看到后续几天行程安排,便皱了皱眉。
第362章 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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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铤多日来一股子气憋得厉害,在马车里头卧着一面养伤,一面心中早打好了腹稿,此处要怎么改,彼处要怎么做,只等一个机会,难得机会来了,当真是雷厉风行,半刻也不耽搁,将人召集,见得有两人迟了片刻,也不听什么辩解,立时就拿出来做筏子,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
外头当着一众人等的面,吕铤正身而立,昂然道:“今日虽然不是行军,可尔等俱是厢军出身,竟是半点不懂兵者令行禁止之道?我令已下,其中时间说得清清楚楚,眼见早过了起拔时辰,却还是会如此晚到,岂非无视军令??”
他在此处高声训斥,疾言厉色,和着营帐外打板子行刑的声音,叫一营当中再无人敢说话,众人不是垂下头,就是敛眉对视,目中俱有兔死狐悲之意。
吕铤训斥既毕,见得无一个敢出声反驳,而是安安静静,显然被自己恩威并施,已是服服帖帖,心下得意之余,面上更做严厉之态,听得外头声音渐歇,朝着账外喝道:“拉进来!”
外头果然有人拖着那两个受刑之人进得帐来,早被打得进气多,出气少,如同死狗一般瘫在地上。
吕铤指着二人道:“不管从前人是如何管事,今日到得本官手上,一应便要按照规矩来,军令如山,本官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凡下令不能做到,慈不掌兵,却不要说我太过心狠手辣!”
口中说完,将两条袖子敞口抖了抖,撇了撇那不存在的灰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吕铤一走,他带来的亲信这才连忙上得前头交代各色事项,譬如将众人重新分组,谁人做什么,将得分派什么差事,做得不好又待如何等等。
此时天色已经渐亮,听得分派,新得差事的人立时就跳了起来,道:“吕官人要此刻拔寨,可拔寨之后,那灶台谁人看顾?”
又有人道:“吕官人要卯时三刻吃早食,巳时吃晌午,又要此刻拔寨,只说不能落下一个,我们灶上是跟着走还是不走,若是跟着走,哪里来得及??若是不走,届时晚了,算不算违了令?要记几个板子?”
有人更是嚷道:“吕官人要我等采买时每日提前给次日计划,可今日同明日又不在一个地方,谁人又晓得什么东西能买得到,什么东西买不到?若是给得错了,又待要如何?”
众人一个接一个,个个都问个不停,一旁被打得下身全是血的还无人去管,瘫在地上,正好做个前车之鉴,自然让他们担心不已,生怕自己成了被拿出来做示例的那一个。
此处声音嘈杂,几乎要将营帐顶都掀了起来。
被吕铤留下做分派的亲信们却是叫苦不迭。
他们商议了半夜,本来以为色色已经讨论出个结果来,谁人晓得今日到得现场,被众人一通发问,才发觉原来还有许多事情半点不清楚,因不敢做主,只好一一记录下众人所说,匆忙再去寻吕铤细问,问得话回来,下头人少不得再有要推敲之处,一来二去,如此反复来回,眼见就要过了时辰平日里拔营出发的时辰,依旧还没能来得及把一应细节全数安排妥当。
吕铤见得时辰愈晚,下头人来去不休,问题不止,实在恼火不迭。
他正要立威,只觉得那些个吏卒来问的东西都琐碎到可笑,仿佛在作势挑衅,哪里还肯去理会,只叫人传令下去,依时就要出发,若是不能,后果自负云云。
按理一营上下已经磨合了近月,一应吏卒即便算不得熟手,只要依样画葫芦,也能应付平常事项,奈何吕铤为了凸显自家能耐,将裴继安原本定下的各色章法改得七零八落。
他自以为改的乃是小处,又觉认真看了许多天,样样了熟于心,即便来了什么突发之事,也半点不怕,何况凭他取长补短,去芜存菁,新的行程书并安排比起裴继安从前那一份,更要完善不知多少,只有好,没有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