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道:“郭保吉远在翔庆军,家中只一个再娶的夫人打点后院,你同那郭东娘多有相同之处,想来应当投缘得很,你就说路过时想到她,送点时鲜果子上门,顺便问一嘴,在那一处坐一坐,等我接你便是。”
傅莲菡心中犹犹豫豫,终究还是问道:“大哥,你对那郭东娘……”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傅令明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只笑了笑,道:“我听说这家还有个嫡次子,唤作郭向北,这一门出身还不错,那长子品行不行,不堪配你,却不晓得那次子如何,若是过得去,倒不是不不能给藕娘看看。”
听到只是给没甚存在感的庶妹相看,傅莲菡虽然松了口气,却更是不高兴起来,只她能得父兄疼爱,自然也有懂事体贴的时候,此时听到长兄这般说,又见他对郭家如此感兴趣,兼之知道对方这一向回京之后,除却去衙门,就是盘点各家武将族中适龄男女,甚至兄弟说话时,还透露过好几回自己接下来打算去阵前攒资历,哪里还有不知。
“若是为了她,我必不肯上门丢脸的,只想到同这一门相交,多少也能帮到大哥,我才肯舍下这一张面皮!”傅莲菡哼道,又缠着长兄要好处。
傅莲菡所要,不过珠宝首饰,衣裳脂粉,傅令明手头阔绰得很,随口许了几样,把妹妹哄好了,便交代她次日如何行事不提。
“大哥放心,但凡我有心相交,哪有不手到擒来的!”傅莲菡笑了笑,满不在乎地道。
次日下午,傅莲菡叫人从府上选了几样时鲜果子,叫下头人套了马车,等到太阳半下山,算着傅令明用不得一个时辰就能回家,复才慢悠悠出得门去。
女子少有外出过夜的,郭东娘进京之后,又不怎么出门应酬,怎么算这个时辰也必定在家,等到去得那一处,寻个理由坐一坐,同对方说几句话,等长兄来接自己,趁着吃饭前回家便是。
傅莲菡计划得好好的,难得在马车里还想了几句话一会好起个头同那郭东娘说,免得到时候冷场,只觉得自己如此行事,实在放低身段,委屈得很。
郭府也在梁门大街上,从街头到街尾,又走的马车道,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等到马车一停,自有下人去敲门递帖子,傅莲菡着人取了铜镜来揽镜自照,又重新打理了下鬓发同口脂,确认美得毫无破绽了,才对着镜子等着进门。
只这一回等了好一会,没有等到马车往前行动,却等到了去递帖子的管事匆匆回来道:“姑娘,这一门的姑娘今日出府去了,尚未回来……”
今次虽然没有提前递帖,可来的时间照理不当扑个空的,此时白白跑了一趟,傅莲菡只觉得满身晦气,气得不行。
那管事的只好躬身问道:“那门房听得说是姑娘来,诚惶诚恐得很,赶忙留了帖子,说等那郭姑娘回来立时就同她说。”
这话半点都安慰不到傅莲菡,心头恼火得很,越想越不服气,只是在此处等的话,更是丢人现眼,回去的话,想到还要再来,更为丢脸,只好问道:“问问那郭东娘去哪里了?”
管事的应声而去。
这一回还没等到对方回来,她就听得外头有一道叽叽喳喳的声音,哪怕隔着帘子也清楚得很。
“我最讨嫌坐马车,偏我那大哥烦得很,说什么我一个女儿家,在京中不好当街纵马,难看得很——若是从前爹爹也在,我绝不会受这闲气,当时就会把这话顶回去,还要骑马绕城三圈给外头人看个清楚,好叫他们晓得郭家女儿骑术半点不输!只爹他眼下在外当差,大哥又才回京任官,按下葫芦起了瓢,正在不损的时候,我给他个面子,不想闹得太难看,免得说我做妹妹的拖后腿!”
那声音里头抱怨之意甚浓,才说完,却又有另一个女子声音带着笑回道:“京中人多且杂,便是内外城相接处,一日当中有半日街上都是车马,况且你家在住在这梁门大街,未必骑马快能到哪里去,像今日这般,你我走走路,虽是慢了点,却也别有趣味。”
又问道:“前头这一处府邸就是你家?”
这声音清泠,浑似撞珠一般,听来如同三伏天里头饮了冷泉水,让人心中凉沁沁的,十分舒服。
果然前头那人立时就被哄了过来,笑着道:“同你走才有趣,叫我一个人走,或是同其他无趣人走,哪里有什么滋味!”
又喜滋滋地道:“我特地等到太阳落山才拽你出来的,这样就不会被晒得难受——我看你这脸这般白,若是被晒红晒伤了,莫说婶娘同裴家三哥要吃了我,我自家都要气恼。”
听到这里,傅莲菡下意识地就钻到车窗边上,把帘子半撩起来,探头一看,果然见得两个女子朝着自家马车的方向走了过来。
两张脸都很熟悉,叽叽喳喳那一个,正是今次上门要拜访的正主郭东娘,上回在何府的宴席上,她端足了架子,虽然不至于冷淡,却绝对不是个热情的,同此时这个恨不得把一张热脸往边上人屁股上贴的,全然不是一个模样。
若不是对方的脸实在没有变,傅莲菡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至于边上那一个,自己从前也见过,乃是上回同她抢潘楼街宅子的少女,此时笑意盈盈的,说话声音都温柔得能掐出水。
德行!
莫名其妙的,傅莲菡攥紧了拳头,仿佛自己领地被侵占了似的,生出一股淡淡的敌意。
她头一回见面时就觉得不舒服,此刻再见,更为确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声音,更不喜欢这个人。
第291章 接人
傅莲菡的马车停在郭家门口,十分惹眼,郭东娘自然不会视而不见,更有那门房见得主家带着客人并随从前后回来,一时喜出望外,迎了上前行过礼,忙把来客的的事情交代了一回。
等到管事的敲门来请了,傅莲菡才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同郭东娘打了个招呼。
见得是傅莲菡,郭东娘心中虽然奇怪,却是笑道:“傅姑娘难得来一回,也不早说一声,好险叫你白跑一回!”
傅莲菡就道:“本是顺路,想到你家也住在左近,就来坐一坐,事先也没递帖子过来,有些失礼。”
又指了指身后丫头手上提的篓子,道:“我家乡下有个园子种的好雪桃,比外头那些中看不中吃的甜多了,叫你也尝一尝。”
她毕竟是受过教养的官宦人家出身,但凡有心做事,总能像模像样的,此时同郭东娘寒暄,面上看着很有几分大家仪礼之态,只是明明见得对方同沈念禾挨得极近,就站在自己对面,却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一句也不提及,只管同郭东娘说话,仿佛边上站着的是块不起眼的石头一般。
郭东娘虽然性子直,却不是那等粗心大意的,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先着人把那桃子收了,道了谢,又转头同沈念禾道:“这是傅莲菡,住在前街,上回我去何家吃席,见过她一回。”
语毕,又同傅莲菡引荐道:“这是我闺中密友,姓沈,唤作沈念禾。”
她口中说着,还特地挽住了沈念禾的胳膊轻轻晃了晃,也不顾自己比对方还要高一个头,努力做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见得两人这般互动,傅莲菡实在憋得厉害,强忍着才没有甩脸色,只勉强对沈念禾笑了笑,道:“原是见过的。”
这就当打过招呼了。
投桃报李,投烂桃,自然报以坏李,沈念禾一向敏感得很,几乎立时就察觉出傅莲菡对自己的敌意来,不过两人素无来往,虽然不知原因,她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便也只应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之间暗潮涌动,然则来者是客,郭东娘还是笑着邀傅莲菡进府,又道:“傅姑娘吃了晚饭再走罢?”
又不是得了邀约,更何况两家其实并不太熟,傅莲菡自然不可能答应,推托了两句,跟着进了府。
一时三人到得偏厅落座,自有丫头上了茶,在一处闲话家常,又聊些趣闻轶事。
傅莲菡有心把沈念禾隔绝在外,便故意同郭东娘说两家闲话,又说彼此父兄读书、做官事,只郭东娘却仿佛一团棉花似的,一拳砸下去,软绵绵的,任由她在此处说,也只一问一答,不怎么起劲,相反,还不住转头同沈念禾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