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客人听得此刻杯中酒只要九十文一角,顿时连连摇头,道:“再喝一口,又觉得别有滋味了,倒不必换,我慢慢品就是。”
铺子里头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沈念禾也不多问,将两个酒楼名字记下,又同那伙计把后头各色规格坛子的酒水俱都买了一份,叫人送去潘楼街,这才去同郑氏低声道:“那竹床做得很是精巧,我也喜欢,婶娘打哪里找来的这家铺子?”
郑氏顿时满脸是笑,十分得意地道:“我左近寻了一大圈,才觅得此处,旁的大铺东西卖得贵不说,那些个料子也太惹眼,倒不如小店小铺里头东西做得好,也不用多花几个钱。”
两人在此处同那店家说好何时运送,见得过了未时,便一同往家里走。
潘楼街新买的宅子虽然不大,可郑氏一人想要打扫却是有些难,她本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后头因故不得不自己去做家务事,眼下进了京,又买了宅子,便想着找两个短雇过来帮着洒扫。
她颇有些由俭入奢易的味道,只是想到裴继安的官品,又想到裴家故事,又不敢太过露头,纠结了许久,一时觉得还是买两个丫头子慢慢调教的好,一时又觉得还是先找短雇更好。
这样的事情,郑氏一个人都能从正面反面各找出几十个理由,许久都拿不定主意,沈念禾便不去打搅她,等到酒铺使人将几个坛子就送来,便坐在旁边慢慢端详,越看越觉得坛子形制不同外头寻常酒坊中用来酿酒的。
酒坛都是泥封的口,只是每个坛子上头的泥封颜色都有不同,多是黄泥,可有两个大坛子上头的泥封颜色黄中带红,看着十分奇怪。
她记得上回同裴继安聊起酿司酒监事时,对方说酿酒坊的酒同外头小酒坊的酒酿制过程略有不同,最为特殊之处,就是有两个品级的好酒封口用的是红泥。
沈念禾忍不住上前几步,用小刀轻轻削去其中一个大酒坛上头的泥封。
她削得十分小心,一层一层地剔刮,才刮了三四层,就见得下头红泥黄泥混杂在一处,再往下,已然全是红泥。
不过泥封而已,不能说明什么,只好等裴继安回来再将此事说明,后续如何处置还要等他来定。
***
沈念禾此处在不住同几坛子酒较劲,一街之隔,梁门大街上林氏也在为酒席事操心。
她多年跟着丈夫傅凛在外转官,难得今次有了机会回京,又是丈夫才逢升官,傅令明这个继子转为京官,无论那个外人来看,都知道是难得的好事。
傅家一惯行事低调,林氏也不想叫外人以为这一家子像是商贾一般眼皮子浅,自然不能拿这个来说事。
然则她既然回了京,用不得多久,傅凛也要回来,便当要叫京中差不多的人家都晓得这一门已经归位,将来有什么人情应酬,最好叫上。
思来想去,旁的理由都不合适,倒是傅莲菡正值及笄之年,一则待要说亲,还没有一户好人家,二则用个家中姑娘来出头,既显出林氏这个继母做得妥帖,也真正可以叫旁人多看一看傅家女儿相貌人品。
傅令明、傅莲菡两兄妹相貌都肖似其母,生得很摆得上台面,只可惜妹妹自小都被宠坏了,性格较为跋扈,说话也不怎么合适。
林氏嫁进傅家十来年,与继子继女相处融洽,傅莲菡虽然脾气不怎么好,却也极少当面不给她台阶下,况且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便是养猫养狗都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是以很愿意给继女找个好人家嫁了。
更何况傅家兄妹嫁娶越好,将来过得越好,等到林氏的一对子女长大,就越能沾光。
如何把继女及笄这一回宴席办好了,既凸显出她的相貌好与性情直爽,又遮掩住其人嚣张同不懂事,实在不是一桩容易事。林氏想了许久,只觉得脑子发胀,无论形式还是流程,都很难找出合适的。
不过她操心的自然不止继女,还有儿子裴继安。
自从晓得了沈念禾的存在,又探听到其人出身,林氏就十分不满意。
虽说她自知眼下说话没有分量,莫说儿子绝不会理会,便是郑氏也只会当耳边风,可并非没有其他办法。
林氏从来性格坚韧,也有毅力,看准什么,总能想尽办法达成,此时一面帮着继女筹划及笄宴会,一面就生出了一个主意。
她想了想,同身边的嬷嬷道:“继安家里头住着的那一个,你说我叫她来莲菡的的酒宴如何?”
那嬷嬷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道:“这……不太合适吧?”
林氏就反问道:“哪里不合适了?”
嬷嬷脱口道:“姑娘办酒席,请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若非平日里与咱们家中有往来,就是摆得上台面的官人女儿,那沈姑娘虽然原来是个好出身,眼下早已……叫她过来,便是客人不说什么,她自家也会自不在吧?”
所谓往来无白丁,门当户对。
从三品的高官家中宴请,家中父兄没点品级在身上,哪个敢来?
这不是来丢脸的吗?
第276章 销赃
林氏只一笑置之,道:“既是冯老相公的孙辈,自当宠辱不惊才是,况且她若是想……却连这等场合都应对不了,就应有点自知之明了。”
给傅莲菡办宴席,请来的自然都是大品官员女儿,或是皇亲国戚之后,众女姿容俊俏,俱是大好出身,那沈念禾看了,晓得自己蒲柳之姿,配不得儿子,自惭自愧还好,要是那般皮厚脸厚,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自然会再设法叫其自行退出。
那嬷嬷却是忽然道:“夫人倒是看得起她,可要是这一位当真脸皮有那般厚,又看上了裴官人,知道凭着自己条件,想要找个差不离的实在太难,就这般死缠着不放,又待如何?”
再道:“另有一桩,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来了宴席,心中有气,便在此处捣乱,怕是要坏了咱们家姑娘的好席!”
林氏摇头道:“到底是沈轻云夫妇的女儿,这点体统还是有的,不太叫两相面上不好看。”
又道:“我只怕她不敢来。”
见了旁人,就知对比,生出自知之心,离自家儿子远一点,不要拖了他的后腿。
林氏说干就干,立时就叫下头管事拟了帖子,送去潘楼街,因这一回宴席乃是以傅莲菡为由,还不忘把自己拟的名单拿去给继女看。
傅莲菡本就是在外州出生,回京的时间也少之又少,实在没几个熟识的闺中友人,又兼她眼光甚高,一般二般的实在看不上,是以扒拉了半日,也只寻出五六个差不离的,此时听得说继母想请沈念禾来,又知道了其人来历,登时变了脸色,道:“往日也不曾听说我们家同沈家有什么交情,作甚要邀她过来?”
十分看不上的样子。
俗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又说人一走,茶就凉。
出了冯蕉同沈轻云这两桩事,只剩沈念禾一个后人,还是女子,沈家可谓再不能成气候,平常人虽然不至于唯恐避之不及,可若没什么旧情,却也多半不愿意沾惹。
林氏自然不会把自己为了儿子谋划的私心说出来,只笑着拍了拍继女的手,道:“我原来同她娘有一点子交情,就当看在我这面子上,给她一回脸,也不用怎么理她,叫了过来,由她边上坐着就是了。”
又道:“上回不是说看上了得翠坊的新头面,娘给你买回来做礼,就当给我这一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