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这一应行为,全是不用动脑,跟随本心,反而可以作为用脑之后的放松。

而被人把桌案、书架按着常人的想法摆得整洁之后,她再按着从前的方式去找,时常是寻不到的,而此时一旦叫了人,开得口之后,偏又打断自己的思路。

满足感没了,还多了挫败感,又怎能叫她高兴?

可这裴三哥帮着来整理的方法,却同旁人全不相同。

他誊抄算稿,知道去芜存菁,错处、冗杂处便不要,只留正确的,或是必要的过程并结果,誊抄之后,又在第一页放了索引之法,原本的算稿也不扔,还按着她原本算数思路的顺序叠放。

况且他的字还特地写得工整极了,仿佛雕版印刻的一般,看起来全不费力,又因按着她原本的思路整理,一来二去,叫她甚至都不耐烦看自己原来的算稿了——字那样草,还一块一片,七歪八倒的,有时候自己都要看半天才能辨认出来!

这时候满足感就转为了事半功倍上头。

原本要花一天才能做完的事情,此时只用花半天,而乱得手都没地放的桌案,一觉起来,不过去吃了点东西,帮着婶娘打了点下手,再回来时,就按着自己顺手的方式整好了,还把自己的进度、成果都整理了一回,满足感更甚。

究其原因,多半是因为今次她算的数、式,整理出的问题同结果,甚至看的书册,都曾是那裴三哥看过无数次,也亲自算过的,他看一步就知道下几步,举一而反三,自然处理起来顺畅无比。

得了这样的好处,沈念禾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习惯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坦然享受专人“伺候笔墨”的待遇,有一两回裴继安忙于衙中事务,因事未归,她一个人对着混乱的桌面,在里头找昨日的进度时,竟然并无半点熟悉,还生出点手足无措的迷茫感。

***

且不说此处沈念禾为着重核宣县、宣州圩田的图绘并工期等,正专心算数,而另一处,宣县的县衙当中,押司谢善也正为着这圩田之事,对着儿子谢图又责又训。

“你爹一辈子只当了个押司官,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低,又落到那裴家手下,他本就不得朝中待见,许多事情便不好给我运作,否则依我之能,做出一二桩事情,岂止于今日?”

毕竟是自己的种,他劝得苦口婆心。

“彭知县已是同我说了,裴三拟要辟东边荆山边上的水地,等州中批文下来,做得同意,立时就能动工,你不是成日想着也掌点东西?明日你寻个机会,同那裴三说了,问他讨要几个差事下来,他那一处点了头,我就去找彭知县,一旦此事落成,你也跟着有了功劳。”

“便是他因为姓裴,总有许多妨碍,你却不同,熬个两年,你爹我便能给你转去州中,再过几年,拼着我这几十年的老骨头,退得出来之前,怎么也能把你拱到一个‘官’字上头。”

由吏入官,从来是万分艰难之事,可却并非全不可能。

但凡儿子能有一点实绩,又有自己这个做爹的在后头托着,在宣县这一个小地方不行,去得宣州,总能抢下一两口肉来。

谢善在衙门里头当差多年,从前亲眼见得裴、谢两人花了多少功夫去寻访、亲探,也曾跟着做过不少事情,更是见过那沈批的图绘手稿。

正因亲眼所见,也了解裴家人的行事,他才知道只要州中批文一下来,给那裴继安牵头做了,多半不会出什么岔子。

第148章 要面子还是要里子

谢善打算了这许多,可听在谢图这个做崽的耳朵里,却只觉得自己父亲老糊涂了,做事不晓得分辨轻重。

他皱了皱眉,道:“爹,做什么要去管什么修圩田的事情?裴三那个愣头青想要出头图名声,才这般拎不清,你怎的跟着他一起脑子发热?圩田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当年县里、州中递了不晓得多少折子上去,朝中吵闹了多年,最后还不是修不成?”

“若只修咱们县里的,堤坝年年修,新田也嚷着年年辟,哪里同你说的那般有什么功劳可摆,况且还要去同裴三讨差事?我又不是闲得慌,便是当真想要插手,自然去找彭知县,作甚要去找他?我与他又不在同个司,算不得上下级,吃饱撑着了才要去白白这般矮上一个头!”

他生怕父亲觉得自己不上进,忙又道:“爹,你若是当真想给儿子铺路,便不要去管那什么圩田不圩田的,此处另有一桩现成的买卖——那裴三去挖田了,多半想把公使库印书的事情给那谢二去管,只是谢二才进衙门几日,怎能担此大任?!”

谢图越说越觉得心头火热。

趁着裴继安去京城,他总算把公使库里头的那些个茶楼酒铺、各色买卖重新接了过来,这几个月间,着实捞了不少本,足能过个肥年,只是这些个得利放在平常是满意的,同书坊的印书比起来,实在就不值一提了。

他上回特地偷偷去找过书坊的账目,一刀纸居然的进价居然能去到两贯钱!至于墨、线、浆糊等物,无一不是极高的价格。若给他去做,一刀纸花上五六百文顶天了。

公使库印的这万来部书,记在账面上的成本足有数万贯,谁晓得裴三从里头搂了多少?

同那成千上万贯油水比起来,自己在铺子里辛辛苦苦这许久,费劲心力,也才得了几十贯,被衬得简直同个小可怜一般!

也忒不公平了吧!

如果能把那公使库印书的差事收入囊中,那才是躺着都有钱往怀里流的肥差呢!

原是想着那裴继安回来,若他要重新管印书的事情,虽然自己一时不好去插手,可等到秋税的时候,一旦衙门里头有事要把他调走,自己也不是没有机会。谁知道都不必等到秋税,那裴三就窜跳得如此厉害,要去弄什么圩田。

田啊地啊的,虽然也能捞点材料钱,也能自民伕身上得一点,可能得个几百贯顶天了,况且这样冷的天,便是做个样子,也得时不时去一趟河堤、水流边上,又不是傻子,冷风有什么好吹的?

先成的便宜不晓得捡,偏去挂那一点已经洗刷干净的锅底,若非说这话的是自己爹,谢图都想一口唾沫吐他脸上!

谢善却是摇头道:“印书坊那一处正是衙门里的摇钱树,虽也是个好差,也能出成绩,可裴继安又不是傻的,便是那谢处耘一时资历不够,也有张属帮着接他的手,衙门里头自有规则在,你我不好去插这个手。”

谢图冷笑道:“爹从前还说什么那裴三对你有礼得很,又说咱们两家从前诸多渊源,更别提当日他能进衙门,也多亏了爹你这一处帮着搭把手,不然凭他那个姓,旁人躲都来不及,谁会去管顾?”

“既然他得了咱们家的恩,两家又有这样的交情,那我与他便似异姓兄弟一般了吧?”

谢图阴阳怪气地道:“既是兄弟,正该帮一把才是,他那书坊,不给我接,给什么张属?是那张属同他亲近,还是爹你同他亲近?”

又道:“我记得张属当年刚来的时候,对爹还是俯首帖耳,尊尊敬敬的模样,这才过了多久,立时就换了尊菩萨拜,可见也只你把那裴三当做自己人惦记,我看那裴三可从未把你放在眼里!”

谢善怒道:“他放不放的,与我何干,我当年在他爹手下做事,把他当个小辈看,难道还同他一般计较!”

言语之间,已是隐隐透露把儿子说的话听进去的意思。

谢图撇了撇嘴,道:“爹,你是给衙门当差,在朝廷手下做事,什么在叫他裴家人手下做事?他又不姓周!你把这话学给那裴三听,看他敢不敢帮他那倒霉爹应半句?!”

又道:“也没见那姓裴的怎的照应你,当年你那样辛苦,做来做去,也没混出个官身来,若不是因为他,说不得眼下绿袍都有了,我哪里还得这般算来算去算这几个钱花,得个荫庇,轻轻松松,何等便宜!”

再道:“爹,你且去同彭知县问一句,知县也晓得衙门里离不得你,你说你去管书坊印书,难道张属还敢来同你抢不成?便是那裴三也只好退让开来。”

又翻来覆去劝说了半日。

谢善虽未松口,面上神情却是略有松动。

按着今岁的情况,公使库得利数十万贯,这般履历一摆出去,莫说做个经办的吏员很拿得出手,就是彭莽也要笑傻,考功表上足能写满一页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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