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人低头看去,却是一把巴掌大的小弓,做得极是粗劣。
她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却辨不出来是个什么缘故。
谢处耘并不理她,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道:“当年我听得人说你要再嫁,半夜哭着要与你睡,你便是拿它来予我,又说你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况且还有我这个儿子,又叫我将来要出息,好生孝敬你……”
“隔日我醒来,再寻你不到,虽是哭闹多日,把屋中东西砸得稀烂,却不舍得丢了它……”
郭夫人面色大变,欲要将他叫住,一时却不知道当要说些什么。
她本想追上前去,才走得两步,又停了下来,慢慢弯腰捡起那小弓,等到再站起身,谢处耘早走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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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这一处,母子二人因那裴继安起了极大的嫌隙,另一处,裴继安却正带着沈念禾一同去那平影阁还书。
他怕沈念禾走路无趣,便绞尽脑汁向她解说沿途景致,然则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这桥某某年间建的,用了什么材料,耗时多久,花了多少银钱;那亭子本是上任县官造的,来宣县三年,提起此人,并无其余政绩,百姓只记得他留了这一座亭子云云……
裴继安说着说着,正说到那亭子是个什么造法,见沈念禾果然去认真看那亭子,神情间很是郑重的样子,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暗道:念禾又不是来当差,我怎的说起这些干巴巴的,正该提点好玩的才是。
只他平日里实在并无什么功夫出去消遣,思来想去,便把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说了,道:“往前走倒是有个富通坊,里头每日有唱戏唱曲的,也有杂耍,却不知你喜不喜欢?”
沈念禾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不太听得懂,实在听不出滋味来……”
裴继安顿时松了口气,失笑道:“我也不爱那个。”
想了想,又道:“离县中七八里的地方,据说有一处热汤泉,周围群山浮水,无一不入神入画,冬日去泡了,解疲消乏,祛尘温体,过得两个月,等天冷了……”
他说到此处,忽然惊觉这话有些不太妥当,只他往日当着外人的面,一惯谨慎能言,从未遇过这样的情况,顿时卡在当处,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沈念禾哪里看不出来这一位是在努力找话说,便道:“三哥实在不必这样小心理我,我已经不是客人啦,上回你说把我做亲妹妹,难道只是场面话?”
裴继安一时哑然,只好老实道:“我出门都是做事,对这宣县当中的有趣之处其实不是很懂。”
沈念禾笑道:“我倒是个爱出门的,等我摸得熟了,来同三哥细说。”
又岔开道:“日前说这平影阁的善本轻易不外借,三哥怎的拿到的?”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不会要多给钱罢?”
裴继安见她这话斤斤计较得可爱,直似没长大的狗崽子每日扒拉自己存的骨头,又因沈念禾瘦弱,偏她说话行事俱是朝气勃勃的,当真招人心疼。
他的声音就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犹豫了一会,还是解释道:“不必,这书其实是我祖上所藏,只是从前遇得许多事情,不得已卖予平影阁了,当日不想拆开发卖,便给他家做了个人情,今次说去借,一提就肯了。”
沈念禾正要说话,却听得后头有人急急叫道:“三哥!”
她回头一看,却见谢处耘朝着此处跑来,还未走到跟前,便喘着气道:“衙门里头来了人,说曹知县有急事寻你,叫你此时就回去,片刻也不要耽搁……”
又抱怨道:“婶娘说你去平影阁还书了——不是有更近的小道吗,偏要绕这大路,叫我白找了许久!”
一面说,一面拿眼睛去瞥沈念禾。
裴继安听得是衙门有事,也不敢耽搁,便将手中书篓给了谢处耘道:“你且先去把这书还了。”
又嘱咐道:“我本是要带念禾一同去平影阁看书,你一会看着时辰,不要留得太晚,早些同她回家。”
沈念禾见他有些犹豫,连忙道:“三哥且去忙,有谢二哥带着我,不妨事的。”
第21章 笑话
裴继安匆匆而去。
谢处耘拿了书篓,也不说话,只沉着脸自顾自走路。
沈念禾看他眼睛红肿,瞳白中尚有血丝未曾消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知道这对母子怕是没有谈出什么好来。
虽然只见了一回,可今日看那郭夫人面相,又听她说话,感觉并不是盏省油的灯,然而谢处耘更是个看人耍脾气的,两厢凑在一处,不欢而散才是正常。
旁人家事,再熟的人最好都不要插手,况且她还是个不招待见的生客。
沈念禾决定闭嘴。
谢处耘走了片刻,转头拿眼睛来睨她,道:“看什么看,有话说话,遮遮掩掩的,不要回头跑去同三哥告状说我欺负你。”
声音中犹带着几分鼻音。
沈念禾并无什么话同他说,便摇了摇头,认真把步子迈得快些跟紧了。
许是看她走得辛苦,谢处耘的脚步终于也略放得慢了,沉默了良久,却是忽然道:“你定是在心里笑话我吧。”
沈念禾转头看了他一眼。
谢处耘道:“你不用装,三哥同婶娘此刻都不在,装了也没人看。”
沈念禾只觉得自己这一口被咬得莫名其妙,诧道:“我笑话你什么?”
谢处耘道:“我晓得你都听到了,我读书不行,被人从州学赶得出来,同人打架还打输了……”
沈念禾听他那话中意思,被州学赶出来仿佛不算什么,倒像是打架打输了更难受一般。
她想了想,问道:“那郭监司是武功出身罢?”
谢处耘不情不愿地道:“他是将门子弟,守了兴元府多年,也去雅州平过叛,听闻从前在御前试射殿廷,十箭十中,百步穿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