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 / 2)

郑氏待她重新躺下,将托盘收拢,掩门出去了。

***

那药中不知放了什么助眠之物,不过片刻功夫,沈念禾上下眼皮就直打架,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头早已黑了。

她等了一会,不见有人来,偏偏睡出一身大汗,全身又脏又黏,实在难受得厉害,忍不住起身穿鞋,按门而出。

夜凉如水,有一轮圆月高挂天中。

月光很亮,照出裴府房舍的格局,原是个两进四房的小院子,每间房都非常小,厨房那一间在前头,屋顶有烟囱正温吞吞冒着黑烟。

沈念禾环顾一圈,见对面房中有光,又隐约听得人语,料想郑氏同裴继安就在其中,便走了过去。

她还未行到门边,却听得里头那裴继安道:“这沈家姑娘年纪不大,主意却拿得很定,依我看,不是那等禁不住事的,这般瞒着她,未必是好,将来总有知道的那一日,倒不如直说了。”

沈念禾本要出声,听得这话哪里还敢动作,只好屏住呼吸,立于原地。

屋中沉默了半晌,才有那郑氏道:“再如何也是个未及笄的,看着脸上那样稚气,此刻爹娘俱是不在了,又无叔伯兄弟、三亲四旧可靠,还不知心里怕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此时告诉她翔庆失陷,朝廷暂且无暇西顾,甚至多半要割让翔庆、西平与西人,沈副使从前置下的房契、地契全数已经形同废纸,她怕是寝食难安,何苦要去做这个坏事!倒不如先瞒着,等她将养好了,再慢慢道来。”

她停了一停,又问道:“你说那消息会不会是假的,你沈叔叔万一还活着……”

裴继安道:“奉命讨贼,却致翔庆失陷,沈副使同韩经略一副一正,俱是难逃干系,即便还活着,怕也再难有出头之日。当今那一位的性子,旁人不知道,婶婶你是裴家人,难道竟也不知?况且你亲自接的人,送那沈念禾过来的,是沈副使家中亲兵罢?”

第4章 嫌弃

郑氏没有说话。

想来是她点了头,过了一会,裴继安又道:“既然婶婶确认过,定是沈家亲兵无疑了。”

“沈副使虽非将门出身,毕竟在行伍多年,他信得过的,必不会口出虚言,况且沈家只有这一个女儿,不到万不得已,怎可能会送来宣县,而不是在半路等消息?”

“翔庆已是乱成一团,要等朝中确认其中情形,再发下邸报到得宣县,一来一往,少说也要月余,衙门里头消息惯来要晚上许多,比不得那自翔庆军送人来的亲兵灵通,如果他们说沈叔叔已然陷于敌手,咱们这一处便不要抱有奢望,还是好生劝那沈家姑娘罢。”

听得他这样说,半晌之后,郑氏才叹道:“也亏得那许多兵士不远千里送人过来,本已是强弩之末,偏只喝了水,取了干粮就又要回翔庆,怎么留都留不住,说要去救沈副使,多一个时辰都不肯再歇——这同回去送命又有什么不同的?”

“若非我强要推拒,这些个做兵的又实在用得上,他们怕是把盘缠都留下大半与我们照料这沈家姑娘……”

“我往日也听人说过沈轻云多能耐,今日见了他这几个手下,才知并非虚言——能将人笼络卖命至此,用一句‘能耐’来形容,实在是说小了。”

屋内沉默了许久,才又听得裴继安道:“敢与本家断绝关系,还能有今日成就,世间又能得几个?只是谁又能想到他正当势头,却……”

他顿了顿,问道:“婶婶,我方才被街头黄二娘喊住,问说是不是有了姻亲,还叫我不要忘了邀她一家吃喜席——这又是怎么回事?”

郑氏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事实在头疼——沈副使来了信,说要将翔庆军中产业与女儿做嫁妆来同你结亲,那送人来的兵卒脑筋直,又兼着急,问路时被人询问身份,便将此事直说了,是以不少人听得她是你未婚妻,怕过不了几日,街头巷尾,人人都要传开。”

裴继安沉吟片刻,道:“这倒不怕,至多是我名声有损罢了——任由旁人说就是。”

他语气十分从容,道:“至于沈家姑娘,若是沈副使无事,必会来将她接回去,婚事自然作废,此处就算有几个闲人碎嘴,山高路远的,扰不动她半分。”

“若是沈副使那一处当真出了事,他产业根基全在翔庆,名声多半也要被毁,今上哪里是好相与的,沈姑娘孤身一个,并无浮财,也无人照料,还是罪臣之后,怕是难说亲事,届时我娶了她也好,裴家再不济,好歹能给一个落脚之处。”

“当初父亲颇得沈副使照拂,眼下沈家遭难,我虽并无多少余力,也当是代父报恩之时了。”

沈念禾听到此处,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原以为此身多少还有些钱物,谁料得竟是这般可怜。幸而沈父没有看错,裴六郎虽然不在了,裴家人品行依旧纯善,自家不至于沦落街头,担心一日三餐。

至于那婚事,确实还要日后再说。

自己果真身无分文,又无背景依仗,自然不能挟恩图报,强逼人来娶。

非礼勿听,她虽是无意,到底此举十分不妥,既是确定无事,便轻手轻脚往后退,才将行到所住房间门口,却听前头一声“砰砰”作响,原是有人在外敲大门,又隔门叫嚷道:“三哥!三哥!”

听声音是个少年郎。

沈念禾还未来得及退进房,对面屋子里裴继安便持灯走了出来,见她站在门口,出声道:“不想把你吵醒了。”

语毕,也不多话,自往前头开门去了。

郑氏听闻,也出得门来,跟着歉声道:“是个熟人,那厮不晓事,把你也吵起来了,累不累的?我给你提水进屋?”

沈念禾连忙谢道:“本来也要醒了,我其实当真没有什么,睡了这许久,又吃了药,已经大好了,我同婶婶去提水罢。”

果然跟着郑氏往前头走。

两人一前一后,才要穿进前堂,就见二人迎面而来,左边是裴继安,右边一个看不清脸的少年跟得紧紧的,将头左转,口无遮拦地同裴继安说话:“三哥,我怎么听外头人说你来了个未婚妻?还是翔庆府逃来的难民!说是七八个当兵的押着你强要成亲!这究竟是真是假的?”

两边当头碰上。

裴继安不悦地制止道:“谢处耘。”

郑氏也叫道:“处耘!”

那少年见势不对,抬头一看,正好与沈念禾打了个照面。

裴继安手中举着灯,又有明月之光,把四人的脸都照了个清楚。

郑氏出来打了个圆场,先同沈念禾道:“这是谢处耘,比你大一岁,同我们家继安是挚交,因他年纪小,性子难免跳脱些。”

又同那谢处耘道:“这是你六伯旧交的女儿,你叫沈妹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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