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年犹豫了。
撒谎和真话之间,似乎不存在明显的界限。
他的眼中,只有宣圆圆的巧笑嫣然,只有宣圆圆的透明坦荡。他心中所想,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只会平添她的烦恼……
“我叫你‘老陆’不太应该,都把你叫老了。”宣圆圆拎起茶壶,为陆斯年添茶,“叫你学委,咱们毕业这么多年了,怪怪的;直呼其名又显得生分。怎么称呼你才合适呢?这题好难!”
“叫我什么都行,我无所谓的。”陆斯年埋头饮茶。
“刚沏好的,小心烫!”宣圆圆按住他的手,“吃桃酥吧。这家的点心一绝,据说白案师傅来自云城明华楼,我吃着不错,你也尝尝?”
陆斯年心乱如麻。
宣圆圆手收了回去,端着茶杯小口啜饮一下:“嗯,新茶就是新茶,比陈茶香多了。”
“时间不早了。”陆斯年起身,手背上残留的宣圆圆的体温使他心跳加速,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圆圆,今天先聊、聊到这儿吧,我下午三点有个会。改天我再约你。”
“行。”宣圆圆想了想,叫过服务生,“小伙子,帮忙把桃酥打包,拜托你快一点,这位先生赶时间。”
服务生手脚麻利,两三分钟就将打包好的餐盒袋子递给了陆斯年。
“我不是很喜欢甜食,你留着吃。”
“可以分给同事们尝尝啊!”宣圆圆抓住陆斯年的手,重重握了一下,“我在云城做鲜花批发零售,给明华楼送过半年的装饰用花。他们那边的人爱吃各种点心,尤其是鲜花饼,下次见面,我请你吃。”
“那说定了,下次见面你请我吃鲜花饼。”陆斯年步下茶桌旁边的台阶,“沈知言再来找你,你就打我手机,我帮你赶他走。”
“嗯!”宣圆圆豪气干云地拱手相送,“有你这句话,我的心别提多踏实了!谢谢老陆!”
陆斯年朝宣圆圆摆摆手。
“好朋友不说谢谢。你回到书店给我发个信息,别让我担心。”
宣圆圆催促道:“知道了。”她坐回桌旁,举起茶杯。“快走吧,老陆,趁着中午这会儿不堵车,开会不要迟到。”
陆斯年释怀地笑了:“你慢慢喝,我走了。”
宣圆圆故作不耐烦地摇头,连声应道:“好,好。”
陆斯年的身影消失在茶馆门外,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老陆,对不起,谢谢你。
我都知道。
我一直知道你在想什么。
大一军训结束,同班同学聚齐开会,不苟言笑的陆斯年被推选为学习委员。
他的成绩确实很棒,始终位于专业前三和班级第一。
宣圆圆属于那种在中游嬉水一天到晚摸鱼的学生,记忆力和智商都在水平线上,但她就是不肯下苦功。
她清楚地记得陆斯年第一次找她谈话、要求她努力提高成绩的场景。
她也清楚地记得,他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宣圆圆,随堂测和期中考试你能拿班级前三,为什么到了期末就跌到班里二十名以后了?”
“学委陆大人,我很笨,这是事实。”
“你不笨!你只是,只是……”陆斯年在脑海深处搜索最妥当的措辞,“你只是为情所困,谈恋爱影响了你的成绩!”
如今,陆斯年得知了真相。
宣圆圆对陆斯年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包括她说“不后悔认识你”的那一句。
从小到大,严父严母的苛刻对待,让宣圆圆对周围的人失去了最起码的信任。她活得很累,却又无从倾诉。
遇见沈知言和吴歆丽,她以为收获了知己,殊不知却是更深的劫难。
被打压久了,习以为常的宣圆圆不知不觉坠入了自我怀疑的罗网。
这份怀疑,持续到陆斯年找她谈话的前一刻。
就在陆斯年鼓励她之前,沈知言仍在煞费心思地打压她。
“圆圆,你没有语言天赋,学外语毫无出路。抓紧时间转专业吧,到我们教育学这边来,毕了业当老师,旱涝保收,叔叔阿姨也为你骄傲。”
陆斯年却说:“你不笨,你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学委陆大人,你一向都是对的。
宣圆圆喝光一壶茶,结了账走出茶馆。迎面而来的花香,令她精神一振。
走到丁香花丛中,她拿虞超送的生日礼物新手机自拍了一张。
发朋友圈,图文并茂。
【哈哈哈哈,人比花俏!】
第一个赞,来自格桑。他还给宣圆圆单独发了一条:“亲爱的,我六点下班,在家里做好饭等你。”
宣圆圆回他:“爱你。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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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拉走了陷入癫狂状态的于靖秋。
朱茱陪林舸去医院缝合伤口。黄昏时分,朱茱给虞超打了一通电话,说林舸可能伤到了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的神经,医生建议留院观察。
摁下挂机键,虞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不知哭了多久,宣圆圆叫她名字她都没听见。
阿列克塞赶到时,夜色已深。书店里没有顾客,虞超趴在进门处的小桌上一动不动。他匆忙上前,双手扶着她的肩:“毛毛头?”
虞超倏然转身,柔韧却有力的手臂抱紧了他的腰。
阿列克塞轻抚她的后脑勺:“我和大哥商量过了,我们会找一家远离燕都、环境好的精神病院,送小妹去做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