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圆圆确实太累了,一觉睡到了上午十一点。
醒来时,她的手机正在枕头旁边震动。
接通电话,噩耗传来,宣圆圆一脚踩空,从二楼楼梯摔了下来。顾不上处理扭伤的脚踝,她冲到街上,不要命似的拦住一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格桑的阿妈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倒,伤重不治。
而当时她骑着宣圆圆进货专用的电动三轮,车上满载着当天要从云城发往全国各地的鲜花。
宣圆圆赶到医院的时候,一场暴雨席卷整座城市。
格桑的医生白袍上沾染了斑斑血迹。格桑的阿爸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正在被格桑的老师和同学抢救。
走廊无人经过。
窗外的天空如浓墨泼洒,看不到一点点光亮。
两人远远望着彼此。
而殡仪馆的车,等在楼下停车场。
“对不起。”宣圆圆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格桑没有说话。
他走过来,右手轻握住宣圆圆的胳膊,又慢慢地松开了。
晚上,医生给格桑的阿爸注射了镇静剂,他才得以入睡。格桑离开医院,沿着回家的路往前走。
宣圆圆默默跟在格桑身后,生怕他出事。又不敢靠得太近,就那么隔着五六米的距离。
格桑路过民宿门口,没有停下。
他匆匆看了一眼门前长亮的廊灯,继续向前走。
持续了半天的暴雨,洗刷着城市的大街小巷,直至深夜才收尾。空气中弥漫着黏腻的令人窒息的潮气。
格桑身上的白t恤早已被雨淋透。
一路走走停停,最终,他站到了翠湖岸边。
静园时间临近,园内广播开始播报提醒游客离开的语音。
忽然,格桑俯身探向湖堤下方。宣圆圆猛冲过去,从背后抱紧他,连拖带拽地,将他拉到远离湖水的草地上。
两人重重摔倒在地。
“别干傻事。”宣圆圆搂紧格桑,“阿姨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格桑依然没说话。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许久,他摊开手掌,举到宣圆圆眼前。
一片四叶草,出现在格桑的掌心。
“我不会想不开。”他说,“这是阿妈给我的提示。我知道,她没离开我。”
回到民宿,格桑找了冰袋,冷敷宣圆圆摔伤的脚踝。
宣圆圆心有愧疚,始终低着头,不和格桑对视。
脚踝消肿时天已经蒙蒙亮。格桑没有休息,他把民宿交给连夜赶来云城的亲戚打理,自己赶去医院照顾阿爸。
“阿姨的葬礼过后,我又住了一个月。格桑很忙,很少回来。我和叔叔小心翼翼地相处,几乎不聊天,也不在一起吃饭。再后来,我接到家里的电话,我妈说他们二老遇上骗子,我爸气得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那个时间点,刚好是格桑去人民医院实习的节骨眼。我没和他说再见,订了当天的机票,偷偷带走他摆在书房的人体骨架模型,匆匆忙忙回了燕都。”
宣圆圆关于云城的讲述到这里骤然中断。
更多的细节,她没有告诉虞超。
深夜的湖边,潮湿的令人无法呼吸的空气,一片幸运四叶草,还有他如溺水的人一般绝望而炽热的吻……
现在,他找来了。
又一次出现在了宣圆圆的生活里。
“姐,书架上那本《黄金时代》写的两行字,是你们的五年之约吗?”
“不是。”
虞超的好奇心无法满足于宣圆圆给出的否定的答案。但虞超知道,宣圆圆的心压抑已久,只有等她想要倾诉的时候,才能完完全全地袒露心事。
“光顾着说话,还没问你饿不饿?”虞超翻了翻垃圾桶,“你中午又吃的速食米饭?都怪我。下回再出门,我提前做好午饭和晚饭,放在冷藏室,你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了。”
宣圆圆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没关系,一顿两顿的方便食品不碍事。”
虞超摇头:“可是你感冒还没好,吃饭不能凑合!”
她打开冰箱,取出分装的冷冻肉馅,又去储藏室淘了米切了菜,准备给宣圆圆煮一大碗香喷喷营养丰富的热粥。
自从虞超掌管厨房大权,一日三餐都是她掌勺。
她把五米长电线的插线板拉到书店后面的空地,用一个淘汰下来的三层不锈钢收纳架当灶台,接上电磁炉,炒菜炖汤全部在室外搞定。雨雪或大风天气,她就在储藏室一角煮面熬粥,尽可能避免宣圆圆和油烟的接触。
“辛苦了,毛毛头。”
宣圆圆喊出虞超的小名,自己先笑了。
“看吧,你是不是也觉得‘毛毛头’很可爱?”虞超歪了歪脑袋,“我小时候头发又少,发质又软,摸上去毛茸茸的,所以外婆给我起了这个小名。”
宣圆圆走到虞超身边,笑着说:“特别可爱,最最最可爱!”
“那当然!”虞超毫不客气,搅拌两下锅里的米,放下汤勺,双手叉腰,“姐,你和阿列克塞一样有眼光。”
吃过晚饭,虞超下单买了一块手机屏幕,次日达,第二天一早就能收到。
“拿去店里修吧。”宣圆圆心疼地说,“你连着值了一个星期夜班,还要帮我换屏,多累啊!不如我买个新手机……”
“姐,你常说,好钢要花在刀刃上。书店离回本还有漫长的十个月,能省则省。换屏不费劲,对我来讲,小菜一碟。明天收到包裹,我只要欻欻欻几下,你就能拥有一部崭新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