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段,虞超去便利店买了一份沙拉,边走边吃。
一点四十分,她来到出版公司门外。又沿着胡同遛达了五分钟,她走回来,询问前台,阿列克塞是否在办公室。
前台确认过虞超的身份和宣圆圆的委托信,拨出一个内线电话号码。
“是的,她姓虞,是圆圆姐让她来送翻译稿,和您约的两点见面。”
虞超听不清电话那边的回复,默默伫立一旁等待。前台放下话筒,指了指窗户朝东的西厢房办公区:“虞小姐,进了那扇门,右手边第一间办公室。于老师在里面等你。”
“好的,谢谢你。”
前台所说的“于老师”,正是阿列克塞。他的中文名字叫于靖山,是他的养父母给他起的。
关于阿列克塞的身世,宣圆圆了解的不多。
虞超目前只知道阿列克塞的俄文名字和中文名字,以及他对两国语言的精通。
比起最早建成时的逼仄狭窄,四合院院内布局变得宽敞明亮。如同进门处的玻璃顶通道,办公区也采用了高大的落地窗和半透明pvc天花板的设计。
按照前台的提示,虞超很快找到了阿列克塞的办公室。
房门半掩,门的正对面摆放着明亮的落地窗和一张布满刮痕的木书桌。
虞超看见桌上的台灯,连忙抿紧嘴巴,以免大喊出声——亚克力材质的红色灯罩,普普通通的白炽灯钨丝灯泡,和她从小用到大的台灯几乎一模一样!
“是虞小姐吗?请进。”
“于老师,您好。”推开门,虞超走进办公室,“圆圆姐委托我把翻译稿交给您。”
背对门口的高大男人缓缓转过身。
他大概六十岁,身材修长,一头梳理得一丝不乱的浅金色头发,瞳色是晴空那种美丽的蓝。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位长年对着字典的资深校对——没有驼背,没戴老花镜,也没蓄着乱糟糟的络腮胡。
虞超认为他更像一位久经沙场的凯旋的将军。
阿列克塞穿着得体而不古板,一套柔软的暗卡其色花呢西装,里面是一件同面料的马甲和一件白色衬衫。他没有打领带,只在西装口袋里装饰了一条素色的亚麻袋巾。
“你先坐。”他指着书桌对面的扶手椅,“喝点什么吗?茉莉花茶怎么样?”
“好,我喜欢茉莉花茶。”
等待的时候,虞超瞥见了自己映在书柜玻璃门上的身影。
一晚没睡,但她的状态还不错。
红色羊毛短大衣,米白色毛衣打底,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刚才沿故宫外墙走路,齐肩的中长发被风吹拂,此刻有些凌乱,不过,是那种很自然的发型,不刻意也不夸张。
她的长相不属于人们传统认知中的江南美女。
虞超眉毛浓密,眼窝略深,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翘,不笑的时候也像在笑。
父母感情不和,离婚时谁都不想要她的抚养权。是外公外婆怜她年纪小,接她到身边生活。
或许是在谁身边生活,容貌就会像谁。
外公常常说:“你和你外婆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每次听到外公感慨,虞超都会特别开心。她深深爱着这两位老人,希望能永远守在他们身边。但是……
“书桌很宽,不如你坐到我旁边来?”
阿列克塞发出邀请。虞超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抬起手按压两下眼眶,快速抹去悄悄涌出来的泪水。
他们肩并肩坐在电脑前。
虞超习惯地将袖子卷到肘部,插好u盘,敲了几下键盘,打开她宣圆圆委托她交给阿列克塞看的文稿。
坐在阿列克塞身边的时候,虞超闻见了衣服烘干后的淡淡味道。
很显然,他是个爱干净的人,白衬衫的衣领一尘不染。
不知为何,虞超的脸颊微微发烫。她连忙抬起左手,做了一个从来不做的托腮动作,却因为不熟练,胳膊肘没能触碰到桌面,而是贴着书桌边沿往下滑,整个人向左倒去。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托住了她的手肘,轻轻扶她坐正。
“谢谢你,阿列克塞。”
未加思忖,像是一瞬间的脑波短路,虞超直接喊出了他的俄文名字。
她蓦然起身离开椅子,绕到了书桌对面,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对不起,于老师。圆圆姐向我介绍您的时候,说的都是‘阿列克塞’这个名字……”
越解释心越乱。
虞超索性抿紧嘴唇,不再出声。
“名字只是个代号,我的同事经常这么叫我。”阿列克塞笑容和善,“圆圆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你是她妹妹,怎么称呼我都没关系。”
“那我不打扰您了。”虞超慌不迭地退到门口,“翻译稿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您直接联系圆圆姐。”
手搭上门把手的一瞬间,虞超不敢直视阿列克塞的眼睛,匆匆点了下头,再见也没说就走出了办公室。
路过出版公司大门口时,虞超和前台打招呼,前台随口问她:“稿子交给于老师了?”
“嗯,是的。”
虞超转身要走,身后不远处响起阿列克塞富有磁性的声音。
“稍等,虞小姐,你忘了这个。”他手持一张a6大小的纸,追上虞超,“作家代理人要求提供的翻译稿接收回执。”
虞超慌忙接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