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波利夫凝视着摩里娜丝,以一个男人的身份,看着一个女人。
“没有你在的阿路克斯·普立玛……”
摩里娜丝也注视着瓦波利夫。
“……变小了呢。”
听到摩里娜丝的话,瓦波利夫不自觉地压住胸口。
“我想变成男人……想跟你在一起接触祈舞。”
神情落寞地看向祈舞的摩里娜丝,瓦波利夫紧紧抱住她。
“最后……要不要坐坐看?”
摩里娜丝下定决心似的耳语,瓦波利夫以亲吻来回应。
旁边收拾作业工具的整备班成员们,垫起脚尖快速撤离。
顺着风势,清脆的音色流泻而来,是音乐盒的声音。
亚艾儿在展望甲板上撑住自己的脸,开启的音乐盒转个不停。
“翠玉之纹章……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坚持它呢?”
刚刚奈维利雅告诉自己想要试试看,所以才从房间跑了出来,完全不否定自己想再见一次阿姆莉亚的奈维利雅,亚艾儿一点也不想和她亲吻。
“为什么呢……”
每次一想到这件事,胸口就会刺痛一下,就算想忘记,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来。
“翠玉之纹章,不画了吗?”
突然有人开口向自己说话,亚艾儿吓得差点跳起来。
“优!?干什么啦,突然叫我。”
“奈维利雅在找你喔。”
怦咚,胸口雀跃地跳了一下,一听到奈维利雅到处在找自己,心里毫无来由地高兴。
可是又想到她是为了翠玉之纹章,又是一阵毫无来由的怒气。
“跟我没关系,因为我们已经不是搭档了嘛。”
看到亚艾儿似乎相当不满似地嘟起嘴巴,优笑了,她的手上拿着树枝编成的摇篮,里面放着玛密那的遗发。
注意到亚艾儿的视线,优解释说。
“罗德列萌说这个应该由我保管,她正在向阿路克斯·普立玛道别。”
玛密那是最后一个,以祈舞西贝拉的身份死去的巫女。
她不再需要做任何选择,因为她已经不能做选择……因为她已经不在这世上。
“已经决定了吗?”
“你决定好了吗?”
两人同时提问,以前两人都曾说过,等到去了“泉”之后才来决定该怎么办。
沉默不语。
优想起了自己一个人溜出阿路克斯·普立玛前往“泉”的时候的事,祈祷着能待在于死去的同伴们相近的地方,却又选择疏离,为什么欧纳西亚会知道这件事呢。面对这个问题,她的回答是因为她和自己一样。
“我没有作出选择……试图逃到距离现实最为遥远的地方。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隶属于右翼小队,梦想完整翠玉之纹章……梦想成为永远的少女……什么都无法选择,逐渐增长年纪,代价就是……这个。”
欧纳西亚伸出手来,让她看见自己的手腕化成光之粒子逐渐崩落的样子。
“我无法成为永远的少女,没有办法前往另一个世界……只能待在这里,完全不能与人接触,也无法与人相拥……即使如此,我还是在这里。”
那个时候她散发出来的飘邈的美感,以及无限的孤寂,让优的心里一阵酸楚。
“看到那个人,就觉得难过。”
“嗯……”
正因为没有选择性别,欧纳西亚才会成为泉的守护者,为了不要让其他少女们重复犯下与她相同的过错而持续站在那里,作为逃避现实的责任。
“罪……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被赦免呢。”
“不是的,为此才需要神和西贝拉的存在啊……赦免,才是真正的爱。”
“……是吗?”
优注视着亚艾儿,可爱的脸上浮现灿烂的微笑。
亚艾儿领悟到优已经下了决定,这就是,最后一次看到优。
和优擦身而过,帕拉耶特走了过来。
“我从奈维利雅那边得到了祝福。”
帕拉耶特以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凝视着亚艾儿。
“适合我做的事情,在其他方面……就和你说的一样。”
接着,像是不好意思似地垂下眼帘,将亚艾儿拥入她丰满的怀中。
“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就好,有关翠玉之纹章这件事,我会传达给大家知道。”
在亚艾儿快要缺氧的前一刻,帕拉耶特放开了她,缓步离去。
芙洛耶在远方看着亚艾儿一个人留在原地呆望天空的样子。
“你不跟她告白吗?”
维拉脸上挂着邪笑,轻轻顶了一下芙洛耶。
“我都不知道被甩几次了,亚艾儿对奈维利雅是认真的,只是对自己不诚实而已。”
“嘿,是你让她觉悟的吗?这么亲切。”
“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嘛……”
说出口的瞬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芙洛耶慌慌张张地找着手帕的时候,仿佛为了擦去她的眼泪似地,维拉吻了她一下。
“做、做什么!?”
“你很有看女人的眼光喔,我一直都从旁观者的角度在看,所以很清楚。”
“呜……维拉……”
哇啊————地大哭出声,芙洛耶哭了出来,把脸埋在维拉胸前。
不过,还是没有忘记提醒对方。
“……你真是个好人……可是,不要以为现在就可以攻陷我喔。”
“不,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往后你每次被甩的时候要我安慰你也是可以的喔。”
“为什么……?又没有其他意思,这样做很怪。”
“因为有趣,明明会耍一些小花招却又率直地直接抱上来,你的恋情让人觉得很舒服。”
失去了祈舞又与搭档分离,正当自己觉得没有感情也无所谓,任务只要随便完成就好的时候,明知道是在乱来却还是撞了过来的芙洛耶,给了自己元气。
“既然这样,下次就要跟你收观赏费了。”
眼中还泛着泪光,芙洛耶伸手一擦,微微笑了出来。
没有芙洛耶的房间,阿尔提一个人蹲坐在床上哭泣。
房门静静地开启,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芙洛耶……?”
阿尔提从毯子下探出头一看,走进来的人竟然是凯姆。
阿尔提急急忙忙地钻进毯子里,像个小孩子一样缩成一团。
就在稍早之前,自己对凯姆大吼大叫的内容清楚地浮现脑中。
“我也很害怕啊!我好怕成为大人……好希望有人可以帮助我、保护我!可是你却……我不管了!笨蛋!姊姊大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放声大哭之后就这么逃到房间里,现在实在是难为情到连她的脸都不敢看。
“阿尔提,帕拉大人告诉我一件事。”
轻轻地,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隔着棉被轻轻抚摸阿尔提的背。
“就算不是西贝拉,还是有做得到的事,那就是原谅。”
毛毯里的阿尔提震了一下。
“我果然还是……喜欢帕拉大人,管成为男人还是女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那样也没关系,我只是……”
毛毯里传出一阵郁闷的声音。
“只要和小的时候一样,姊姊会对着我笑,这样就够了。”
“我也会原谅的,阿尔提做过的事……还有我做过的事。”
从毛毯里面摸索着伸出来的手,阿尔提主动握住。
“我们再回到小的时候去……然后再一起慢慢变成大人吧。”
从毯子的缝隙当中,阿尔提偷偷看凯姆的脸,看到她笑着望向自己之后,安心了似地脸色微红……突然,张开毛毯把凯姆给包起来。
“哇!?你在干嘛?”
“小的时候,总是睡在一起不是吗,像这个样子。”
毛毯里面,阿尔提把脸靠在凯姆肩上,脚缠在一起,冷的夜晚,不安的夜晚,总是这个样子两人紧靠在一起睡觉,这份温暖……实在非常舒服。
“嗯……对啊。”
凯姆把眼镜拿下来放在床边桌上,将阿尔提的头抱近自己。
火热的呼吸打在脖子上,原本因为紧张而变冷的指尖,也渐渐温暖起来。
再也没有人居住的冰冷房间里,罗德列萌正在整理玛密那的行李。
这时候,帕拉耶特探头进来。
“优呢?”
“刚刚出去了。”
完全没有整理行装,只拿着玛密那的遗发的摇篮就走了。
“我有话想跟大家说,可以帮我集合大家吗?”
除了亚艾儿,奈维利雅和优以外的西贝拉都聚集在舞宴厅。优似乎驾着模拟机飞走了,礁国的士兵正在到处找她。
帕拉耶特把从奈维利雅那里听来的,有关翠玉之纹章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家。
接着这么说。
“接下来,我们就要选择性别,少女时代即将结束大家一起在阿路克斯·普立玛上的生活也即将结束。可是,那两个人不会选择性别,就这么前往另一个世界。即使我们成为大人……现在怀抱的思念渐渐淡去,她们两人还是会在某个时代,以现在的姿态,耀眼地立于大地之上。”
一想到持续永远的现在,少女们潸然落泪。这时告别少女时代的泪水。
亚艾儿和奈维利雅站在门外听着她们的对谈。
奈维利雅把脸上浮现复杂表情的亚艾儿带到外面去。
“亚艾儿……”
奈维利雅认真地靠近一步,亚艾儿就别开脸退了一步。
“我像知道阿姆莉亚现在怎么样了,想和她见面,我是真的这么想,可是……”
哀伤的蓝色眼眸,注视着绿色的眼睛。
“现在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亚艾儿。”
亚艾儿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奈维利雅。
“我喜欢不是朝着死亡,而是朝着生存前进的你,你救了身陷黑暗当中的我……我喜欢你。前往另一个世界虽然恐怖……不过,跟你在一起的话,一定……”
“等一下!我没想过要问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你不需要回答我。”
丢下满脸通红的亚艾儿,奈维利雅转身离开。
“干嘛突然跟我说这个,我不懂……可是……”
亚艾儿按住了胸口。对于第一次感受到的痛楚————胸口的疼痛困惑不已。
“泉”,优和欧纳西亚四目相对。
“俺……想要拯救同伴们彷徨的灵魂,一直都这么想,俺也很明白,拯救死者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不过,俺觉得有些灵魂,自己也……不对,是只有自己才能拯救她们。”
“我内心不知道有多期待……你会对我这么说,当初无法选择性别,然而,却无法把心一直维持在少女模样。”
“欧纳西亚……”
“我又打算逃避了,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你,我……实在很丑恶对吧。”
“不,你很美。”
优抱住了欧纳西亚,仅有一次的……最初也是最后的拥抱。
“很美……”
欧纳西亚那双不再是人类的眼睛,泛起了泪光……在优的双手当中,欧纳西亚化作光芒飞散而去。在这道光芒的包围下,优闭上了眼睛,接受自己所选择的命运。
温暖的光线照耀着一座悠闲的小村庄,从村子中央的水井把水汲上来,再把水用炉灶煮沸的人,是里莫奈。
里莫奈把热水倒进水桶,运到房间里去的时候,横躺在床上的朵蜜诺拉微笑。
“里莫奈……身体我还有办法自己洗的,我只是有点太累了而已。”
“不要紧,我只是想照顾朵蜜诺拉而已。”
里莫奈一副高兴的样子,拧了拧浸在水桶里的毛巾,接着帮忙朵蜜诺拉坐起身来,在背后塞进一块垫子,然后脱下朵蜜诺拉的上衣。
丰满的胸膛,白皙得像是在发光的肌肤,展现在里莫奈眼前。一碰到她细致的皮肤,舒服得几乎让人忘我在。这从未改变的美丽,让里莫奈呼出了一口感叹的气息。只不过,一说出来朵蜜诺拉的眼神就会充满悲伤,所以一直都闭口不说。
接下来,用大量的水帮她洗头发。
“水的温度怎么样。”
用若无其事的声音询问的里莫奈,朵蜜诺拉认真地回答。
“很舒服喔……”
闭上眼睛,看起来就像是把身体托付给这一时的快感,虽然还没有告诉里莫奈,不过实际上,现在这样的生活大概只能再维持一阵子而已,她们来到的这个时代的医学,已经诊断出她的病无药可救,就算是原来的世界,不,就算是科学更为发达的世界,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死亡而已。
不前往“泉”,一直以为这样就可以停止时间,可是这就是寿命。
而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的自己,无法留下任何东西。
但是,却得到了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非常重要的某样东西。
朝着赫利卡尔螺旋引擎而去的时候,感受到某人的记忆缓缓流进来,各个不同的时代,各个不同的场所……天空射下一道光芒,然后祈舞出现。
从驾驶舱中出现的人影是……
祈舞最初就是以那个形态存在,由熟知它的操作方法的人创成下来。
当时所看见的东西,在理解它的涵义之时,朵蜜诺拉对里莫奈诚实告白。
“我终于知道了……一切都是从我开始。如果祈舞不存在的话……说不定连我也不存在。可是……只要我不存在的话,这份痛苦也不会存在。”
“如果没有祈舞的话。”
里莫奈牵起朵蜜诺拉的手,微笑。
插图095
“就不会和暴风小队的大家见面,就见不到朵蜜诺拉了。”
而且,不管到哪里都要一起去的心情,总是用行动来传达给自己知道。
朵蜜诺拉为了掩饰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紧紧抱住里莫奈。
小小的手轻柔地碰触肩膀,仿佛是在说着不管何时何地都绝不分开的决心。
“还会再去别的地方吧。”
两人在时空当中旅行,唱着新天地之歌,为了托付翠玉之纹章……
暴风小队的西贝拉们,第一次全体一起度过了欢乐的时光,在没有战争的晴空之下一起唱歌、跳舞、谈天……留下了许许多多无法磨灭的回忆。
幸福的一日宣告结束,除了亚艾儿和奈维利雅,最后的西贝拉们出发前往泉。在那里等着她们的,是做了不该选择的选择的优。
少女们了解到自己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同时也知道,不管花上多少时间准备都不会完成。咽下不安,手牵着手,踏出前往未知世界的第一步,浸在“泉”当中的少女们的身体,被某样事物贯穿。
澄澈的音色响起,承受了少女们所有心意的优……流下眼泪。
宫国最后的西贝拉就此消失,从“泉”走出来的的男人和女人,开始迈向新的道路。
插图096
5
葛拉基维夫倒了一杯茶,递给阿努毕托夫,这里是葛拉基维夫的执务室。
“暴风小队的巫女大人们……这个称呼已经不再适用了吧。”
一副静不下心的样子,又是端出茶点又是看着窗外,阿努毕托夫看得笑了。
“她们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吧。”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有的安稳时光,明明西贝拉已经不存在,主席这个头衔的意义也随之消失了才对,可是这些事情大概都跟他没关系吧,阿努毕托夫半是无奈,半是尊敬地看着他。从对方眼神中感受到他的心思,葛拉基维夫苦笑。
“嗯嗯,我很期待。”
不经意往窗下一看,亚艾儿正准备进入纹型泳池。
“那两位……”
表情沉了下去,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
阿努毕托夫慢慢地品尝温暖的点心,开口说。
“那可能是我们最后的工作也说不定。”
说完就把茶杯放回桌上。在阿努毕托夫的注视下,葛拉基维夫点了点头。
差不多是时候了。
阿路克斯·普立玛的礼拜堂是豪华客舱时代的产物,所以也曾用于举行结婚典礼等正式仪式。透过彩绘玻璃,绚丽的七彩光芒折射而入。除了可能在战斗中损毁的,象征提普斯帕迪姆的双翼被折断之外,整个神圣的空间充满着相亲的美感与寂静。
在那里,葛拉基维夫正和岭国的巫女低声讨论着什么。
好不容易,巫女们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敬了一个礼之后离开。
葛拉基维夫目送着巫女离去,此时,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阿努毕托夫走了出来。
“和岭国的巫女大人在提普斯帕迪姆的跟前密会,实在不是理智的行为啊。”
耳闻过岭国侍奉的神祗和提普斯帕迪姆系出同源,不过没想到他的胆子居然大到和侍奉神的巫女同谋。
“这大概是我能为暴风小队的祈舞西贝拉们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葛拉基维夫严肃地说,他深信这并不是愧对于神的事情。
阿努毕托夫则是开玩笑似地回应。
“只要提普斯帕迪姆容许的话我就没意见。”
葛拉基维夫抬头看着透过彩绘玻璃射下来的光。
“奈维利雅·西贝拉在审问会上的发言,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近乎悲哀的真挚告白,仿佛奈维利雅就在眼前似地清楚响起。
“我并不想把这段战争的日子归咎给谁,现在不管是多么辛苦难熬,这都已经成为非做不可的事,就算问我这是否为提普斯帕迪姆的旨意,我也不在乎。对现在的我来说,连神的旨意都已经无所谓了。”
在神的名下被私欲蒙蔽的人们骚动着大喊“大逆不道”。
“我只想问在场的各位一个问题,即使如此,现在的我仍然还是祈舞西贝拉吗?”
葛拉基维夫回头看向折断的双翼,就算翅膀被折断,也无法夺走心中的翅膀……
“葛拉基维夫。”
“是?”
葛拉基维夫一转回头,阿努毕托夫的脸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