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直人发现尽管已经说出这个名字好几次,不过自己对御剑机关这个存在依旧没什么像样的理解。他们的组织形式到底是什么样的,谁是首领。是谁在哪里发出了指示进行的活动……他简直一无所知。
贵彩说过御剑机关的目的在于『保护并管理人世的秩序』。但没人说过其中的内容仅有排除像克拉维斯那样的『威胁』一项。
「不仅仅是这样。御剑机关还在搜集能够作为战力的drive能力者。总有一天将会独占所有的能力者,把不服从机关的能力者列为排除对象。直人君你也……」
「是叫做、bloodedge来着?」
难以启齿似地含糊其辞的贵彩没能说完的话,直人替她把听来的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贵彩轻轻点头。
尽管直人自己都还不太明白要怎么操纵和那具体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不过也总算是理解,那似乎就是自己拥有的drive能力的名字了。
只要有那股力量,直人就能打倒伊佐和斯比纳放出的巨大虫子,还能从斯比纳体内救出拉凯尔。
沉睡在自己体内的不明真身的力量。但对直人而言,那是可以作为重要的武器的力量……bloodedge。
贵彩把手放到了印有识别号的胸前,像是要捂住那里。
「直人君,你和我一起走吧。如果你必须要得到『苍』的话,就到御剑机关这里来和我一起找吧。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和直人君就要成为敌人了。我必须要……把直人君排除掉不可了」
作为不服从于机关的危险分子,同时也是作为盯上了『苍』这么一种独一无二的东西的碍事者,性命将遭人追杀。
贵彩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当然了,这番话背后也不存在有她的小算盘。
她只是纯粹在担心直人。同时确信和自己一起效忠御剑机关才是拯救直人的方法。
尽管感觉得出她是一片苦心,不过直人还是毫不犹豫地摇头了。
「多谢你的关怀,也感谢你像这样给我准备好医院和手。……不过我还是要拒绝你的邀请。我不打算和御剑机关联手」
这已经成了直人心中不可动摇的意志。
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用更冷静的头脑去客观想想,没准加入御剑机关才更安全轻松和靠谱。
以及正如克拉维斯的建议那样,还有拜托他去代劳这么一招。
但是无论谁用怎样的话语给他列出其他的选择,直人都不感觉有什么魅力可言。
(是因为……我早都约好了吗?)
约好了要把苍弄到手。这是他和拉凯尔许下的第一个约定。
那简直像是经由她赋予自己的这条右手,刻印到灵魂上去的契约。
直人对此不感觉有什么不顺心或者不服气。他想要和拉凯尔一起找出来,理由仅此而已。但这对他而言已然是最为重要的理由。
贵彩像是想说什么似地看着直人,然后深感可惜地叹了一口无力的气,肩膀也耷拉下来。
「是嘛……我明白了。既然直人君这么说的话,那今天我就老老实实作罢吧」
像是要证明嘴上说的这句话一样,贵彩好好地穿上了厚厚的风衣,把无数的缝合疤痕以及洁白的肌肤,还有胸前的印记都遮住了。
随后轻轻用指尖推了推细框眼镜,露出了妖艳谄媚的笑容。
「不过,我是不会死心的。因为我坚信我和直人君是被命运连在一起的」
留下这句话后贵彩抛去一个飞吻,离开了病房。
高跟鞋轻轻在地板上踏出的声音很快就远去了。
病房最终陷入了沉默和安静中,直人和拉凯尔几乎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直人是为了自己周围依旧还是那么麻烦的处境而叹气。而拉凯尔则是因为贵彩离开之后从喘不上气的紧张中得到了解放。
明明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多长,不过拉凯尔在贵彩出现前后体现出的明显疲劳感差距,还是让直人垂着眉毛苦笑不已。
「你、这毛病还是没好啊……」
和直人在一起生活之后,跟女性接触的机会已经多了很多,不过拉凯尔现在依旧只能跟遥说上话。面对雪都还很不好办。
拉凯尔脸上挂着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强硬神情,用指尖把没绑到马尾辫上的短头发挂到耳朵上。
「能不能别这么夸张地说什么治好没治好。我就是稍微有点,不太应付得来而已」
还振振有词。
「你还是稍微接受一下现实的好吧」
哪怕是这么说,直人也不觉得拉凯尔会纠正自己的态度,也没想过要狠下心来逼她纠正。
直人把苦笑收了回去,把明明只是在床上伸长却觉得有些累的腿折了回来,高高竖起膝盖。因为右腿现在还弯不动,所以只收回了左腿。
仔细一想,本来各有两条的手脚,现在就只剩下这条左腿是自己打一出生就有的了。
「问你啊,拉凯尔。你为什么……」
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感慨隔着被子看向自己左腿,直人淡淡地这样开口问。
一瞬间,他想了想这真的可以问吗,不过又转念权当问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地继续往下说。
「为什么要选我?」
拉凯尔并不怎么吃惊,但也没有什么困惑和不服气,她只是用通透的眼睛看着直人。像是要通过直人的眼睛看穿他的内部,直至他的中心部位。
眼看着直人的拉凯尔从椅子上弯腰站起,轻轻把手贴在了直人肚子上。像是要凑过去般探出上身。
白皙的手从腹部顺着被子一路往上,最终停在直人胸前。
而另一只手则抓着直人肩膀……拉凯尔带着一张读不懂感情的沉稳表情,轻轻把脸靠向直人胸口。
「喂、喂」
拉凯尔把自己的体重靠到了躺在床上的直人身上,像是做梦一样闭上双眼。
「……我能直人身上听到苍的心跳」
拉凯尔轻声这样说,仿佛是在朝贴上去的耳朵下的心跳轻声细语。
「啥?」
不明就里的直人皱着眉反问。
刚才的那个问题也还没有得到回答。
但拉凯尔只是用撒娇的小猫一样的动作,在他的胸前仰视着他。大大的金色眼睛把直人的身影锁到了里头,动着小巧的嘴唇对他说。
「直人。麻烦你去把苍弄到手吧。然后把我给……」
拉凯尔用不是命令也不是恳求的语气说出的,是那是许下的约定。
在被月亮照亮的无人街区。在崩塌的楼房中。俯视着咬断了一条手臂的虫子,还有被埋在瓦砾下头的直人的少女的金色眼瞳。
和沐浴着月光而绽放出洁白光芒的肌肤外只裹着一件黑斗篷的她许下的,伊始的约定。
然后拉凯尔接着往下说。
「把我给找出来」
直人没有问去哪里找。
也没想要问要怎样找。
直人只是把手放到了有些不安地这样说的拉凯尔头上。
「我知道的。不用担心」
这或许只是拉凯尔在敷衍问题。不过也可能是对她而言,直人的问题很难用话语去回答。
又或者说,这就是拉凯尔的回答也未可知。毕竟拉凯尔有些笨拙,她没准是只懂得这样回答吧。
无论怎样,他心里觉得都挺好的。
因为拉凯尔正在让她别担心的直人掌心下,觉得有些发痒似地笑了。
总之呢,现在能看到她的这张笑脸就足够了。
番外──残片
苍编制出了一则故事,同时也吐露出另一则故事。
这是重启过无数次的故事里的零碎碎片。是分出无数枝桠的故事中的细小龃龉。是叠合了无数重的故事中的些微飞沫。
是迎来过无数个开端与终末,却依旧复杂地纠缠在一的故事的预料之外的扭曲。
把时针拨回一些。
在延伸出深沉黑暗的夜空中,挂着像是开在天上的猫眼孔似的满月。
时间已经来到了晚饭饭点。和匆忙交织的人流泾渭分明的,是在新川滨车站附近的一栋老旧公寓楼顶上,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有着粗犷的面貌和结实的身体,身上穿着和他这副危险的相貌不太搭调的像是小了几码的西服,眼神锋芒毕露的男人————梵克汉=赫尔辛。
另一个是有着奶油小生一样的体型和一头金发,皮肤白皙。但眼睛被黑色的眼罩盖住,呈现出一股异样气氛的男人————雷利乌斯=克洛弗。
他们正眺望着隔了两条路的前方那栋正在施工的楼房,目光落在搭着施工用脚手架的屋顶。
前不久,那里还发生过一场不为人知中左右了整个世界和一个少年的命运的战斗。不过现在那一场好戏也已经落幕,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
现在正是负责事后处理的人员在御剑机关的名义下聚集到现场的时候。
眺望了这一幕光景好一阵子后,雷利乌斯像是没了兴趣似地移开了被黑色眼罩挡住的眼睛。
他的视线滑行一般地移动到了自己脚边,那里正躺着一个少女————身穿淡桃色和淡紫色和服的长发少女。失去了意识的她横躺在地上,身边还放着她的趁手武器————一柄日本刀。
「……贵彩成功装备上了丛云单元吗……」
俯视着无力倒地的少女,雷利乌斯的自言自语提及了另一个女性。
尽管他的这一句话没有被谁听到,不过即便把声线压得再低,依旧不妨碍他身边的兽人耳朵听个清楚。
梵克汉听到这个陌生的字眼后拧紧了眉头,扭过头去盯着雷利乌斯问。
「丛云单元?那是什么东西?」
尽管现在他很想问搭档着急回收倒在他脚边的这个少女的理由,不过料想他肯定不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解释,所以刻意没问。
雷利乌斯用淡然而缺乏感情的声音回答他。
「对观测者用武装……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弑神而打造的武器」
「弑神?这是在说什么荒唐……」
心想着他又在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的梵克汉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背对那栋正在建设的楼房。
「差不多行了吧。赶紧走吧」
在他这不耐烦的声音的催促下,雷利乌斯也迈动了脚步。
正在这时候。
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两人的视线前头的楼顶房门被用力打开了。
从中窜出了一个少年。瘦高瘦高的少年。
估计正好和黑铁直人一个年纪吧。
但是他身上穿的并不是黑铁直人那样的学生装束,而是和雷利乌斯一样的黑西服。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西服配套的黑帽子。
「啊啊,原来在这边吗。哎呀呀~让我好找呢,雷利乌斯=克洛弗先生」
一看到雷利乌斯,西服少年就很夸张地摸了摸自己胸口。
雷利乌斯和梵克汉都不认识他。
但是自己的名字却被他掌握到便引起了警戒,于是梵克汉率先往前探一步。
「你谁啊?」
他很诧异地拧紧了眉毛,瞪着眼前的少年。
单说面相的话,可以说看起来挺老实的。
但他朝梵克汉回以的那种高高咧起嘴角一样的笑,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不愉快。
「啊~,那个……让我想想哈。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呢。我从御剑机关那里得到了服从雷利乌斯先生指示的命令来着……不过看来,上头没有和两位沟通好呀?」
他很发愁似地歪了歪脑袋,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他的这种动作全都让梵克汉更加不舒服。但另一方面,雷利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这少年说话,只是用被眼罩隔开的视线热衷地观察着他。
「嗯……这形状真有意思」
最后淡淡地发出了一声感慨。
「这是说什么呢?」
少年这一回把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但雷利乌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起来像是沉醉在了观察中,梵克汉很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的狼耳朵听到了沉沉的呢喃。听来像是在说那个少年。但这声音压得太低了,以至于音调听起来像是蕴含着一股几近瘆人的阴森。
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这下,总算是『找到了』……。
戴着帽子的少年不知听到没有。他看起来只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雷利乌斯问他。
「你叫什么?」
「名字……是吗。唔~,名字什么的没有也不碍事吧」
少年嘴角一放松,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个表情让梵克汉猛地把脸拧地凶神恶煞。
「你……是在耍我们吗?」
「怎么敢呢。啊,对了。还请叫我……」
少年像是被好似立马就要上去揪住衣领地死死瞪着他的梵克汉吓得抖了抖细细的肩膀,两忙把双手放到身前不住地摆。
然后像是重整旗鼓似地站稳,把嘴角拉到最高处,勾出了一个深深的笑脸。
「还请叫我『哈扎马』吧」
自我介绍的同时,少年还把帽子摘了下来,用小丑表演一般的动作深深低头行了个礼。
这是故事和故事的夹缝之中编织出来的,不可能被记录的关联线。
是唯有可见之人才看得到,有所了解之人才会知晓的一页插曲。
是延续到另一处……另一则苍之物语的险恶序曲的扭曲音符──。
然后这一轮满月之夜慢慢迎来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