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正懋手一顿,想了想,眉目淡然道:“不管是谁,终究是宣王府的人,这人情,咱们的确是欠下了。若你想知晓是何人,等那孩子来咱们府上,我亲自问问就成了。”
因救了江妙,所以陆行舟和江妙的三个哥哥来往很是密切,若是明日让三个孩子去请陆行舟过来玩儿,倒是件极自然的事儿。而且陆忱和孟氏,巴不得自己儿子和镇国公府走得近些。
江正懋原本也感激这个孩子,觉得他品行端良,是个谦和有礼的,就是性子软了些。只是,若这事儿是他说谎了,那这人品,应是有待考量了。
乔氏会意,仰头看着江正懋,含笑道:“还是夫君说得在理。”忽然想到了什么,乔氏倏然敛笑,蹙眉道,“这几日妙妙同姓谢的那丫头倒是疏远了。妾身既觉得踏实,又觉得心疼。咱们妙妙好不容易有个伴儿……”
说起这茬,江正懋也心疼闺女。
若非镇国公府就他闺女一个女娃,他也不会同意谢茵陪女儿玩。可那丫头到底年幼,只要他派人盯着,二人一起玩就一起玩。左右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毕竟女儿开心最重要。
江正懋略带薄茧的手抚着妻子的眉心,思忖片刻,说道:“等过几日,请薛家丫头过来陪陪妙妙吧。”
镇国公府同薛府是世交。
薛家嫡孙女薛今月,和江妙年纪相仿。
次日,玉琢将陆行舟来镇国公府之事告诉了江妙。
江妙听了,稚嫩精致的小脸倒是没什么表情。她晓得,以她娘亲的性子,自然会想法子从陆行舟的口中问出事情的真相来。陆行舟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在她爹娘面前,不可能说谎。
这辈子,没有陆行舟救她的这个契机,那么同镇国公府的往来,也不会那般密切。加上她会有意避开他,这辈子自然也不会同他定亲。届时,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江妙心情忽然好了些。
她略微抬脸,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看向玉琢,声音甜甜道:“玉琢姐姐,昨儿的糕点做得不错,还有吗?我想吃。”
小小的女娃,生得一张精致白皙的脸蛋,此番嘴角噙笑,梨涡隐现,不知有多讨人喜欢。
玉琢在自家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久,极少见她露出这般稚气可爱的表情,一时有些怔住。可细细一想,姑娘才六岁,的确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
目下一听姑娘主动说要吃东西,玉琢自是欢喜不已,忙眉目含笑,道:“奴婢这就命厨房去做,姑娘你等会儿。”
“好reads;。”江妙笑了笑,坐在绣墩上,短短的腿儿晃了晃,嘴角的梨涡越发深了些。
这辈子,她想活得久些,想看着哥哥们都成亲生子、儿孙满堂。
至于她,不嫁陆行舟,她可以另觅良人。
总之,这日子,怎么舒坦怎么过。
陆行舟不过十岁,今儿应邀来镇国公府,穿着一身青竹色袍子,打扮得甚是体面。他人虽年少,可容貌出众,生得斯文白皙,日后长大了,也是个芝兰玉树的翩翩佳公子。
江承让三兄弟瞧着陆行舟,倒不想往常那般热情,只淡淡打了招呼。
找了他来玩,又不理他。陆行舟俊脸有些尴尬。
好在这会儿江正懋走了过来,招呼他去厅内坐坐。
陆行舟有些紧张。可想起出门前,娘亲叮嘱的话,便乖巧的朝着江正懋行了礼,叫了声江伯伯,而后跟着他走了进去。
三兄弟未进去。
着一袭墨绿色长袍的江承谚先开了口,他嘴一撇,搭着大哥江承让的肩膀,说道:“今儿若是姓陆这小子不说实话,咱干脆揍他一顿得了,这招最管用了。”昨日被爹爹揍了一顿,江承谚正想找人出出气呢。
江承让看了弟弟一眼。
江承谚讪讪收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嘿嘿笑道:“我说笑呢。”就算救人的不是陆行舟,可他还是有功劳在的,他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江正懋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轻轻掀袍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他伸手,接过丫鬟端来的汝窑白瓷茶盏,执着茶盖,轻轻抚了抚茶沫,未抬头,只淡淡道:“坐吧。”
陆行舟有些犹豫,音色微颤道:“谢谢江伯伯。”这才落座。
江正懋浅浅啜了一口茶,之后将茶盏搁在了手边的几上。他略微抬眸,看着椅子上紧张的少年。
不得不说,这少年被他父亲陆忱教得还算出色。
只是——
江正懋道:“昨日妙妙同我说了那日在宣王府的事。仿佛与贤侄所述有些出入,就想随便问几句……那日救妙妙的,当真是你吗?”
陆行舟脸色惨白,额头有些冒汗,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陆行舟想起娘亲告诉他,绝对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要和所有人说,江妙是他救的。
可陆行舟小小年纪,是个乖巧懂事的,且日日读圣贤书,从来没有说过谎。这几月,他起初煎熬,后来好些了,可每回来镇国公府,就又想了起来。偏生爹娘让他多来镇国公府走动走动。
目下江正懋这般问,陆行舟搁在膝上的双手握成拳,犹豫半晌,便忍不住说了实话。
他抬眸看着江正懋,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心虚,说道:“那日救妙妙的,不是我。是……是我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