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老爷一时结舌。
傅晚渔又问:“或者按照您的说法,您给我解释一下:凌芳菲既然已有意中人,也老大不小了,她不老老实实住在家中,等着家中为她的姻缘牵线,却怎么住进了我们顾府?难道我大伯母能让她如愿?这一点,我大伯母可不会承认。因为,今日她也被凌芳菲害得不轻。”
凌大老爷又被噎住了。
凌大夫人总算止了泪,开始面对事实,她走到凌大老爷身边,略一犹豫,垂着头,深施一礼,“妾身恳请郡主给我一双儿女一条活路。”
傅晚渔闲闲一笑,“也不知今儿是什么日子,一个一个的,都给我下跪磕头,让我饶命。谁惦记我的东西、谋害我的性命的时候,可没打过招呼。”
顾岩陌嘴角一抽,斜睨她一眼,什么叫“惦记我的东西”?他是她相公!
傅晚渔也察觉到那句话不成样,但已经说出去了,就这么着吧。
凌大老爷的视线在夫妻二人面上打了个转儿,“三公子与郡主想要我给个怎样的交代?”
傅晚渔看着顾岩陌。
顾岩陌道:“我们倒是无妨,怎样都可以,横竖人证口供都在。凌家也该有家规吧?你的家事,你看着办。”说着话,将手边的口供递给凌大老爷,“这是誊录下来的,你拿回去细看。”
凌大夫人与凌芳菲的神色稍有缓和:只要他们不让凌家当即处置兄妹两个,事情便有得转圜。
凌大老爷与凌漠的神色却更为灰败:没有交情的人,遇到是非,对方提出要求是最好的,最让人害怕的,恰是这种不提要求的情形,这意味着他们要的是最重的惩戒——退路都封死了,就钝刀子磨着你,让你绞尽脑汁地转圜,再让你明白没得转圜,而这期间,父母儿女之间少不得心生怨怼,家中或许会出现人人自危的情形。
但要让凌家第一时间从重惩戒兄妹两个,又如何做得到?
凌大老爷苛刻庶女的传言,已经有了,这次若一并处置两个嫡出的儿女,别人对他便不是轻视,而是觉得他不可理喻,枉为人。
反过来,不肯发落兄妹两个的话,那么,那些人证口供一定会送官,只满城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凌家活活淹死。
没得选择,顾岩陌和傅晚渔都不需要他们是否表态。
气闷、失望、束手无策相加,让凌大老爷急于找个出气筒。
他瞥见了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凌君若,因而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凌家满门都该引以为戒,是以,我少不得将君若带回家中。”
凌大夫人立刻附和:“是啊,这段时日,有劳郡主照顾她了。”又对凌君若道,“你还不快过来道辞?”
傅晚渔凝视着凌大老爷,“抱歉,不行。”
凌大老爷竭力扯出一抹笑,“为何?”
傅晚渔看了看他手里的口供,“我和婆婆都与君若投缘,我要将她留在顾府,直到我觉得她可以离开之日。”
凌大老爷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好半晌才语声低哑地道:“此事全由郡主做主。”
这期间,凌大夫人、凌芳菲却都凝着凌芳菲,眼中的恨意不容忽视。
凌君若也看了看母女两个,视线毫无退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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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秫香斋的时候,已近子时。
无病慢悠悠地迎到院门外,蹭了蹭晚渔的手,又淘气地扑了顾岩陌一下,将爪子上的尘土沾到他锦袍上。
“你这个看人下菜碟儿的。”顾岩陌笑着拎了拎它的大耳朵。看得出,在家里,晚渔有正事要办的时候,它也不会耍性子,会自己找些乐子。它最怕的,是晚渔撇下它出门。
无病这才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一路和他闹着回到正屋。
傅晚渔看着,唇角一直噙着笑。
歇下之后,傅晚渔将大夫人说的事情复述给他,道:“君若的生母姓沈,是商贾之女,这样的话,限定的范围不是很大,你能不能查查?”这么点儿事情,犯不上动用锦衣卫,她也不想用自己的人手——谁查都一样,那就让他来。
“好说。”顾岩陌道,“这样的话,凌家可能又多了一条倒台的罪责。那十八万两,绝不是寻常摘借。”
傅晚渔同意,“眼下我们已经做好了铺垫,过不了多久,就该有人弹劾凌家了。”
一个个儿女相继出事,不是妨碍公务,便是品行不端,证明的是凌大老爷教子无方、德行有亏,言官最喜欢这种人,怎么弹劾都不会出错,弹劾德行的日子久了,凌家在官场上的大小过错就会被人有意无意地披露出来。
皇帝只需没事就做做样子,打打人情牌,不计较凌家那些关乎德行的过错,给言官一个纵容勋贵世家的印象。等到见了真章,全看凌家是否识相。
凌家不同于先前顾家、傅家的事,那两次,皇帝都是打压一个门第的一方,提携另一方。对于凌家,皇帝则是真觉着碍眼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只说京城,门第之间便是盘根错节。要让一个举足轻重的门第退离官场,势必会让很多人得益,也会妨碍到很多人的益处,再一个就是要考虑,会不会有人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所以,只能从别处找辙,让更多的人觉得凌家碍眼。
总的来说,这一日虽然不乏肝火旺盛的时候,结果还是喜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