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以为谁会想要理你这种怪胎?”
“现在,立刻,马上,把信封给我捡回来!”
上课前看到桌肚的时候,季明泽就知道捐款是学委组织的了,因为他们班班主任喜欢通过谈话解决问题,做不出悄悄往书桌里塞东西的事。
在七嘴八舌的围攻下,他表情仍然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我说过,我不需要。”
说完,他伸手拨开人群,没给学委哪怕一个眼神。
“呜呜呜.......”学委哭的更加伤心。
接下来的一下午,男孩子们都在安慰学委,时不时拿话刺季明泽一句。季明泽天生带有过滤系统,左耳进右耳出,听不到不重要的人说的话。
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事捅出去了。在三中,学委的漂亮可爱和季明泽的古怪是出了名的,一时间,校园几乎处处都在讨论季明泽有多过分。
这天午休,季明泽翘了半节课,提前二十分钟溜出学校,准备去一直打工那家文具店结兼职工资。
刚走到博远门口,就看到两个穿着博远校服的男生边走边聊天。左边那位个子矮一点,身材微胖,说话声比较憨厚。右边那位个子高一点,身材很瘦但是不柴,是少年人那种恰如其分的纤细,左手正举着一份关东煮,露出来的手腕白到晃眼。
矮个男生也在吃章鱼小丸子,声音含糊:“小灿,你听说没,三中那个学霸——就是每次月考都甩年级第二好多分那个,贼牛逼,把班花捐的款扔了!”
高个子男生疑惑道:“捐款?”
“对,捐款。学霸家里条件挺差的,他爸在他很小时候去世了,他妈一直卧病在床。娘俩没有收入来源,看病吃药生活全靠他爸留下来的抚恤金,现在上学钱好像都是他自己打工赚的,反正很惨。”
说着,矮个男生吧嗒吧嗒嘴,“班花帮他纯属好心,据说为了维护他自尊,还特意借的班主任名头。谁知道他那么狼心狗肺,第一次强硬拒绝,第二次竟然把钱直接丢垃圾桶了!”
“丢垃圾桶是有点过火,但没做错什么吧。人家都说了不要干嘛还继续给,非得强迫他收吗?那不是想帮助同学,那是为了满足自己私心。”
矮个男生噎了下:“可班花花了很多心思帮他筹钱欸……”
“班花筹钱之前问他需不需要了吗?像你刚才说的,他能自己打工赚学费,自然也能想办法弄到生活费。”
高个子男生捡出关东煮里最后一根甜不辣,一口撸掉两个丸子,腮帮被撑的鼓出来一大块,“如果他表现出想让同学帮助的意思,结果捐完款又不要,那确实该骂。如果他从头到尾都有能力自己搞定自己的生活,又何必非把他想象成一个小可怜儿,将‘好意’强行施加到他身上呢?”
“这跟自尊心没关系,怪盗杰克说过,克服困难的方式有很多种,最不高明的就是站在原地祈求他人帮助。学霸真的只是不需要而已,别总以自己为出发点去替他人考虑,行吧?”
一番话说的既天真又中二,矮个男生想反驳,可思来想去没找到反驳理由,急的抓耳挠腮。
季明泽却怔住了。本该最亲近的母亲不停伤害他,导致他从小就很难与同类发展出“陌生人”之外的关系。在他的世界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有自己一个人茕茕孑立,被误解、被埋怨似乎已经成为宿命。
他从没碰到过真正理解自己的人。
季明泽低头快走几步,超过那两个男生。此时恰逢高个男生喝完最后一口关东煮汤,边嘟囔今天辣汤不够辣边转向这边——
下一秒,季明泽看到一张比春光还要灿烂的脸。
之后季明泽开始下意识地关注陆灿,他发现陆灿喜欢吃扁的烤红薯,不喜欢吃圆的;买五支笔通常挑四支蓝黑色,最后一支不情不愿拿黑色;下小雨从来不打伞,故意趟着水流走;会用猫语野猫交流,只“喵喵”两声,巷子里所有小奶猫都会冲他飞奔而来......
他还和那些猫自言自语,绝大多数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哪个球星点球牛逼到爆炸、比如学校后面爬山虎已经长到一人多高、比如麻辣烫店今天油麦菜很新鲜、比如这次月考语文85,比上次不及格强多了......
在他絮絮叨叨的声音中,季明泽第一次发现,原来不是所有人的世界都白茫茫一片,原来那些琐碎的小事也可以特别可爱。
他越来越想接近陆灿,好像接近了,他的世界也会沾染上几分色彩,不再那么单调。
当然,彼时的他并不懂“关注”、“接近”意味着什么。
直到为陆灿挡下那块石板,才知道那叫喜欢。
......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出现在我生命里了?”
季明泽从窗外收回视线,坐直身体,反问:“谁跟你说的?”
“你同班同学,”陆灿声音哽咽,“自行车、小巷、每天蹲在便利店门口等我......这些我全知道了,你别想抵赖。”
闻言,季明泽又恢复到之前斜倚的姿势——只要不知道毕业那年暑假发生了什么,他都能应付得过来。
见季明泽不说话,陆灿打算暂时放弃追问,因为“现在”永远比“过去”重要的多。而且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他相信自己早晚能撬开季明泽那张上锁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