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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科尔切斯特。
正值年末寒冬,英国的冷风混着潮湿的空气,打着卷的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肆虐。黑夜里,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医院也只有值班室的灯零星地闪着,将灭不灭,垂死挣扎。
飞机停在医院顶层的天台。几个戴着诡异面具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这样的面具不常见,绘纹是修罗地狱,色调阴森,和那天在欲河中出现的面具一模一样。
男人们训练有素地打开舱门,装着白桉的笼子抬了出来。他们亲眼见过了欲河里白桉那副人荏弱又妖艳的样子,目光里透露着显而易见的鄙夷。
被拽出的铁笼子湿湿嗒嗒的,不断滴着淡黄色的液体。机舱内的腥骚的气味混着尘埃被引擎加热闷在狭小的货仓内,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男人们捂着鼻子低骂,拧着眉头,厌恶地将笼子丢到了地上,上下打量着白桉洇着尿液的下半身,看着他被冷风打了个透彻,不断颤抖的身子,言三语四。
“操了,怎么还滴水?”
“这他娘的,真是漏了尿啊!”
另一个男人从顶层的水箱旁边牵过来一根胶皮水管,拧了拧被冻住的管头,猛烈的水柱倏然喷涌了出来。男人没想到水流的冲击力会这般大,身子歪歪斜斜后退了几步,差点没有扶住,水流七扭八歪甩了几下才稳下来。
“操了,你看着点啊,大冷天的,溅我一身!”
“赶紧冲干净了,少主还等着呢。”
湍流的水流经过水管口的加压装置喷涌而出,击打在白桉清瘦的身子上,带走他身上污秽的同时也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单薄的西服本就没有什么抵抗能力,衣服下的皮肉被笼子撞击出一块块青紫,更是经不住水流虐打,叫嚣着钝痛起来。
侥幸白皙的皮肤被冲得通红,不幸的瘀青的皮肤被冲得紫黑,凉意和疼痛交织在一起侵蚀着他的意识。
他被笼子拘囿在这一方空间内,无处可逃。这样的滋味比流经四肢百骸的电流还要难挨,白桉的眼前一片漆黑,最后一丝神智都险些维系不住。
然而说起来也是讽刺,在疼痛中失去意识,对白桉来说是件幸福的事情。
不过,他很少会得到幸福。
果不其然,在他冰水将他最后一丝意识吞噬之前,男人们关掉了水流。笼子上被几个男人盖上了黑布,勉强替他隔绝了一部分意图强奸他的冷风。
白桉被男人们抬进了地下空间,他的意识被冷水冲刷得混沌,又被剥夺了视力,男人们七拐八绕不知走了多久,他无法辨出方向。只得撑着残余的意识,在笼子内缓和着僵硬的四肢,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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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桉被抬进了一个会客室。
“放他出来,你们下去。”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穿着有些随意,是常见的英式风格,身后的壁炉向外溅出火星,光线昏暗,只能看清他似笑非笑的薄唇。他靠在转椅里,踩着一双切尔西靴,翘着二郎腿,单手转着一把蝴蝶刀。
他没有去看蒙着黑布的笼子,目光滑过雪茄盒内摆放整齐的Cohiba,停留在其中一根上,手指点了点,思考片刻才挑了出来,放在鼻下细闻。
抬着笼子进来的男人单膝跪地,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少主,他如果失控的话,会伤了您的。属下不敢放他出来。”
“你的差事办得挺好,”主位上的男人展开蝴蝶刀,在雪茄上削出一个十字口,目光落在手中的雪茄上,似是满意一样,不住地点着头,自言自语道,“人也挺有主见的。”
跪在下方的男人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一个令他坠入寒窟的阴恻笑容,他身子猛地抖了起来,冷汗从脸侧滑落。
“要不,你坐我这个位置来,替我做主?”男人笑得邪魅,话音刚落,竟真的起了身,站在主位旁边,对下面的人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属下不敢,属下真的不敢!”
跪着的人被吓破了胆,手忙脚乱地掀开了黑布。笼子的锁是个六位数的密码,他的手紧张抖得厉害,输了两次都没有输对,豆大的冷汗滑了下来,惶恐道,“对不起,少主您稍等,属下马上……”
滴——密码正确。
那人没有等指示音说完,便连忙揪着白桉的头发,将他从笼子里扯了出来,匆忙仓促地退了下去。
白桉被他扯出来,似是僵住了一般跪坐在地上,头低低地垂着,银白的发丝沾了水结成一绺一绺的,水珠顺着发梢滴到地板上。
他始终没有动。
房间内安静得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男人也没有开口,坐在主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白桉的指节微不可查地在地上弯了弯,下一瞬……
他倏然起身,速度快得带出了残影,两步便跨上了陆骄身前的办公桌,单手撑着身体,从陆骄身前的桌子上,翻身凌空越过,稳稳地落在陆骄身前。
白桉左手早就在身后蓄了
', ' ')('力,却好似想到什么一般,犹豫了片刻,不着痕迹地卸了力。重新伸出行动不便的右手,直直地冲着陆骄的咽喉而去。
白桉已经有六年不曾使用过这些招式。即便他的右手遭受过不可逆的贯穿伤,此刻却依然能带起凌厉的劲风,摧枯拉朽,裹挟着令人震骇的杀意,破风袭向陆骄。
陆骄眼中的讶异一闪即逝,抬手的速度却比白桉还要快上几分,带着掌风扫过,轻而易举地错开了白桉直冲他命脉的右手,反掌钳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身体扯向自己,借势将手中的腕子拧转,将白桉整个人翻了过去。
陆骄的另一手放下了蝴蝶刀,猛然起身,掐着白桉的后颈将他反剪着按在了桌子上。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凉薄。
“怎么?陆家无坚不破的刀,如今变得这么钝了?桉,你离开陆家几年,就只剩这些三脚猫功夫了吗?”
陆骄钳着白桉的右腕,端详起他掌心的贯穿伤,故作遗憾道,“难道是欲河的那一刀,彻底将你废了?”
欲河?!
白桉听着陆骄菲薄的声音,从中提取出关键词。倏然睁大了双眼,额头抵着玻璃桌面,挣扎了一下,却换来陆骄更大的力道,他整条胳膊几乎要被陆骄卸了下来。
陆骄看着作困兽之斗的白桉忍不住嗤笑,“啧啧,真是可惜了。”
“我是该夸白止卿怜香惜玉,磨平了你的反骨,将你调教成欲河的妖精。还是该笑他有眼无珠,握着最锋利的刀,却不知道怎么使?”
白桉的脸颊抵着桌面上的玻璃,任由陆骄将他的胳膊反抬,他没有分出精力去抵抗疼痛,大脑快速加工着陆骄的话。饶是做了心理准备,在听到陆骄提白止卿时,白桉心下还是猛地一沉,低声试探道,“陆骄!你想要什么?”
“哈哈,我想要什么?”陆骄的眼睨着,嘴角勾着,笑得丧心病狂,感觉到白桉没有再试图反抗,手里的力道卸了几分,意味不明地说,“那得要看看你的主人,白止卿,他都有些什么了。”
话音未落,白桉借着陆骄卸力的刹那,一把抄起桌面上的蝴蝶刀,左手带着刀在掌心中旋出一个漂亮的刀花,无声地展出了最锋利的刃,电光石火间转了身子,压着陆骄的上半身,直接带着陆骄将他撞在了墙面上的壁炉之上,刀刃的寒芒映着火光,抵着陆骄的喉管。
白桉的杀意昭然若揭。
谁料陆骄眼中没有半分惊慌,反而慢悠悠地将双手举到头的两侧,扬起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白桉面前,邪魅地笑着,将刚才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在你们玩的性虐游戏里,你是不是要去舔他鞋,跪在他脚下演一条狗?你装得忠诚驯服,是不是想在他自以为完全支配你的时候,像现在这样……”
陆骄的语气轻松,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甚至不经意地向白桉的刀锋贴了贴,颈间的皮肉触碰到寒刃,渗出了鲜血。
陆骄就顶着刀刃,凑到白桉涌动着杀意的脸颊侧边,轻声说,“趁他懈怠放松的时候,用刀抵住他的喉管。”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桉被他不要命的行为惊了一瞬,刀刃微不可查地收了收,但陆骄颈间的血还是刺入了他的眼。白桉的手开始抖了。
陆骄将他的犹豫收在眼底,下一刻,双指夹着颤抖的刀子,随意扔到了一边,“桉,六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放弃吧,没有命令,你是杀不了人的。”
陆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离开墙面站了起来,抬脚踹上了白桉的小腹,“砰”的一声直接将他砸上了地面,连带着房间内的摆设都微微颤动。
犹嫌不够,陆骄单脚踩着他的胸口蹲了下去,看着白桉脸上的不甘,他疑惑道,“难道你是真的臣服于白止卿吗?那你把他当什么?”半个身子的重心逐渐转移到白桉的胸口上,靴子在白桉的身上撵着,鄙夷地问道,“你把他当作掌控者?还是救世主?”
白桉被踹得发蒙,小腹的痛绞了起来,肺部的气体又被陆骄挤压出去,苍白的神色却透露决绝,他把头扭向一边,没有回答陆骄的问题。
而陆骄像是发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笑得狷狂起来。
“你该不会是把他当神明吧,哈哈哈哈……”
陆骄将白桉的脸掐了回来,预料之中看到了白桉骤缩的瞳孔,再次俯下身将白桉踩得闷哼出声,贴着他的脸,好心提醒起来。
“你知道神明是如何陨落的吗?”他脚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将白桉的口中的话生生踩了回去,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神将死于对人类的怜悯。”
……
白桉牙齿咬得发酸,他被踩在脚下,心底的恨意在陆骄说出神明陨落时,便彻底燃了起来,但他没有表露出态度,在这样的威压下,不着痕迹地错开了陆骄的试探,将话题拽到自己的节奏里。
“陆骄,你篡位夺权,倒行逆施,离经叛道。你已经得到了陆家,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倒行逆施?我离经叛道?”
陆骄的靴子抬了
', ' ')('起来,还未等白桉缓过力,便再次踩在了他左手的腕骨上。陆骄用了全力,将白桉纤细的腕关节生生错开,直到确定彻底脱臼后,才坐回了主位。
他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额头上冒着冷汗,痛到不断倒吸凉气的白桉,将问题抛了回去,连皮带肉地掀开了白桉的伤口,露出里面溃烂的血肉。
“那杀了陆家亲支四十二口人的你,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合适?”
白桉用手肘勉强将身子撑起来,他艰难地喘着气,对着陆骄嘶吼反驳道,“利用我对陆家亲支下杀令的人是你!”
“是我又如何?你和陆阳小叔去说啊,他会信吗?他只恨我夺了他的权。权利而已,我还给他便是。可你就不一样了,你要了他父母弟妹乃至全族的性命,你拿什么还?”
陆骄笑得随意,他慢条斯理地欣赏着白桉随着他的话音,逐渐崩溃的神色,好心好意地提醒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赎罪的办法。”
“你在白止卿身边这么多年,白氏资本的战略规划,尤其是在欧洲的部署,你不会不知道吧?”陆骄将切好十字口的雪茄点燃,悠然地吐出一口烟雾,“不如你们两个和我联手,一起做空白氏资本,我还给小叔一个全盛的陆家,你也可以借此机会将功补过,表表对小叔的忠心。”
你们两个?白桉皱了皱眉头,他脑海中闪过神秘的银发少年。颤抖地抬起自己已经脱了臼的手,摸了摸下颌的疤痕处,微微张着口子,他此时才发现这里隐隐地刺痛。
云海涯的芯片不见了。
白桉瞬间便明白了陆骄所指的你们两个是谁,他后背浮出了一层冷汗,却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恐慌,神色平静地看向陆骄,“你知道他为什么可以成为云海涯的名誉调教师吗?如果连身边奴隶的真假都分辨不出来,那他……”
啪——
陆骄捏了一个响指,打断了白桉的话,玩味道,“这么快想明白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不过……”
陆骄稳操胜券一般将双手环在胸前,仿佛立于不败之地,缓缓道,“谁告诉你他是假的?”
“你什么意思?”白桉猛地抬头,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并不是只有外表和你相似。他有着和你相同的基因,接受了和你一样的教育,甚至骨子里还流着你的脊液。”
陆骄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他就是你。”
白桉的手心的冷汗随着陆骄的话浮出了一层又一层,心上的霜积攒了起来,结成了冰凌,陆骄最后一句话落地时,刺入了他心尖的软肉。
他维系不住脸上的神情了,他低着头,任由碎发将自己的表情遮了起来,闷声道,“我只是白止卿随手养的一个性奴,一条狗。他那样的人,怎么会让一个下贱的玩物插手家族内部的事情,陆骄你这次找错人了。”
“我找错了?我听说云海涯有一种手段,你应该熟悉,”对于他的反应,陆骄似乎早有预料,他又吐了一口烟,问道,“人好像是可以被打破的?”
“你——!”白桉猛地抬头,望向陆骄的眼神里充满了破碎般的恐惧和恨意。
“你猜猜看,是白止卿身边的你,先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还是离开白止卿身边的你,先把我想要的东西招出来?哈哈哈哈哈……”
陆骄的笑声恣肆无忌,荡在整个房间内让人不寒而栗。他拿起对讲机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几个男人便进来,单膝跪在陆骄面前。
“七天之内,问出我想要的。”陆骄持着雪茄灰,漫不经心道,“别把他弄坏了,毕竟当年那一批就活了他一个。虽然右手已经废了,但到底还是把好刀,磨磨还能凑合用。”
“少主……我们几个怕是……”几个男人看了看瘫软在地上的白桉,不由得面露难色。
“蠢东西,你们是连枪管子都举不起来了吗?”陆骄阴狠之色再次涌了出来,不善道,“给他打上肌肉松弛剂,剩下的你们看着办。”
“是,属下遵命。”
几个男人不敢松懈,也不敢靠近白桉,谨慎地举着枪对准白桉,逼迫着他自己站起来离开。
白桉始终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任由枪管抵着心口和要害,跟着男人们出了门。
在离开陆骄视线的一瞬间,他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脱臼的腕子接了回去,快到几个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男人,没有一个发现。
无人看到的阴影里,白桉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
白桉早已做好了将自己挫骨扬灰的准备,他没有资格做白止卿的信徒,但也决不允许任何人,对白止卿亮出藏在黑暗中的刃。
从他和银发少年踏上不同的飞机时起,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已经打响。
白桉勾起的笑,是开战的信号。
除了肉体的自杀,和精神的灭亡以外,还有另一种对抗命运的方法。那就是跨过沉沦的一切,向荒诞开战。
白止卿是引领他的神明,也是他在孑然时不倒的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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