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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牧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似乎看见周昂就坐在他身边,他每次想用力抬手摸一摸周昂的脸时,周昂就会离他越来越远。
可周昂仍会温柔地亲亲他的脸和手腕,除此之外他还会一脸认真的和医生谈话,会替自己擦脸擦身子,偶尔也会拿来一束向日葵放在床头柜上。
只不过,周牧言就是碰不到他。
周牧言说不出话,他只能朦朦胧胧地看着那个身影。
他很想开口问周昂,“你说的分开,是什么意思?”
是异地五年的分开,还是说分道扬镳的那种分开。
可还没等他蓄足力气开口问,周昂便消失了。
周牧言再次睁开眼时,护士正在给他换药,吊瓶里的液体正一点一点地流进滴管里,午后的小雨顺着窗户打在窗台上,病床边的柜子上放了一束向日葵。
他眨了眨眼,还没从长时间的昏迷中反应过来时陆嘉炀的那一张大脸便直直地砸进他的眼睛里。
“言言,你醒了?”陆嘉炀伸出手在他面前用力晃着,“这几啊?脑子没摔坏吧?”
周牧言抬手用手背把他的巴掌打到一边,声音没什么力气地问,“周昂呢?”
“什么周昂?”陆嘉炀神情有些疑惑,“你哥?他怎么了?”
“他…没来过吗?”
“没有。”陆嘉炀耸耸肩,“从你进医院以来,一直都是我。”
陆嘉炀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都不知道,我接到警局的电话有多担心你,还好我早放假了,反正这么多天我都没看见你哥…你哥可真是…把你一个人扔在医院…”
周牧言无心听陆嘉炀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周昂没有来。
没有吗……
看来梦里都出现幻觉了。
——他要和我分开了。
这个认知让周牧言的心脏猛缩,轻微颤抖着身体,掌心微微发凉,每个指尖都是痛的,他已经分不清楚是车祸给他带来的更痛还是心脏更痛一些。
锥心刺骨般的痛。
周牧言:“那他知道吗?”
“肯定知道啊。”陆嘉炀叹了口气,“警局那边找你哥找不到人,这才又找了我。”
周牧言的神情有些恍惚,随后他用力摇摇头。
不对,他不可能不知道,周昂曾经对他说过,“我什么都知道。”
周牧言在心里反驳陆嘉炀,又像是在反驳自己。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我的所有心思,能够看穿我的各种小把戏,他一定会知道的…
他知道的…他一定会知道的!
“他为什么不来?”周牧言的声音很轻很轻。
“啊?”陆嘉炀忽的一愣,“我不清楚啊…”
“也是,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周牧言自嘲般地笑了笑,“把我手机给我吧。”
“你刚醒还是多休息休息。”陆嘉炀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给周昂打电话。”
“行。”陆嘉炀从包里拿出他的手机然后划开,“还好你只是昏过去几天,也就是胳膊上受点罪,你看…他连个微信也没给你发过…”
周牧言抿着唇没说话,紧绷着身体看着陆嘉炀。
陆嘉炀举着手机,又瞅了瞅屏幕,随后点开外放。
没有温度的机械女声一遍又一遍的在病房内响起,周围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冷意像是千万根针一样刺痛周牧言皮肤的每一个毛孔。
周牧言向陆嘉炀慢慢伸出手,他垂下眼睫,“给我吧。”
“言言…你清醒一点…”
“我挺清醒的。”周牧言笑了笑,随后点开微信,“你看,他至少还没把我拉黑。”
陆嘉炀拧着眉盯着周牧言,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了。
周牧言的声音温柔,攥着手机的手却一直在发抖,“你应该不知道吧,我在医院,你要不要来看看我?”
“我的胳膊好疼啊。”
周牧言有些茫然,“今天下雨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我一点都不喜欢下雨。”
“我很想你,我连做梦都出现幻觉了。”
“我不明白,你给我讲讲到底为什么要和我分开…就像你给我讲数学题那样好不好?”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陆嘉炀说你没来过,可我不信,你不是说你舍不得我难过吗?”
周牧言用力的拉着病床上的白色床单,手臂上的青筋凸起,“我都…我都…这么难过了你怎么还不出现?”
一条条的语音发过去,无人回复。
“周昂。”周牧言红了眼眶,嘴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是吗?”
…
陆嘉炀站在病房外抽着烟,透过窗户他回忆着和周昂的最后一次见面。
同样是站在这扇窗户面前。
“哥,你真的想好
', ' ')('了?”陆嘉炀问他,“我真的怕言言会难过。”
“嗯。”周昂认真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周牧言,眼里留了几丝温柔,“短暂的难过总比一直痛苦着好。”
“为什么…”陆嘉炀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是因为他视频里的话吗…可是…”
“不完全是。”周昂打断他的话,想了想,“如果温舒尔告诉你,她和你在一起会很痛苦,你会怎么做?”
“我…”陆嘉炀沉默了片刻,艰难地说,“大概会分手。”
周昂笑的苦涩,“是啊,会分手。”
“可是…你总得问问他的想法对不对?”
“问了他,他一定不肯分手,再次陷入痛苦,成了一个死循环。”周昂说,“这对于他又或是我来说,太难熬了。”
最重要的是,周牧言对于他们的这段感情产生了后悔的想法。
陆嘉炀:“那我要给他说你来过吗?”
“随你吧。”
“那你还回来吗?”
“…不了。”
陆嘉炀点点头。
“让他好好完成学业,照顾好他吧。”周昂最后说,“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不会再让他痛苦的人。”
男孩也好女孩也行,只希望他可以开心一点。
即使他们不会再见面也没关系。
陆嘉炀看着他良久没讲话。
……
陆嘉炀再次进入病房里已经换了副心情,“言言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待会吧。”周牧言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又看,“现在美国那边应该是晚上吧?”
“是晚上。”陆嘉炀给他拿了个苹果。
“哦…怪不得呢…”周牧言说,“我再等等。”
周牧言望了一眼手中的苹果,“你买的?”
陆嘉炀一愣,“嗯…我买的,想着买点你喜欢吃的水果。”随后岔开话题,“等你出院咱们去吃烧烤吧?你之前不是说了夏天吃才爽吗,我等着呢。”
“你还没忘啊?”周牧言咬了一口苹果,“等周昂回来了我们一块去,你再叫上温舒尔。”
陆嘉炀脸上的轻松笑意慢慢僵住,“他…还来吗?”
“为什么不来?”周牧言奇怪地问他,“他承诺过我的。”
“言言。”陆嘉炀握紧了拳头,“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他不会回来了!”
周牧言呆滞了一瞬,缓缓道,“他承诺过我的…他会回来的…”
“来,我和你一起回忆一下。”陆嘉炀拉着一把椅子坐到他身边。
“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他关进你家附近的烂尾楼里对不对?”
周牧言点着头,脸色苍白。
“后来你长大他是不是也没怎么搭理过你对不对?”
“……”
“你爸你妈去世的时候他是不是对你不管不问?留下你一个人生活对吧?”
周牧言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壁纸。
那是他们的合照。
“后来你他妈一意孤行非要考他的学校,没考上对不对?你那个成绩我看了,你能去北京,能去上海,可你非要去你哥这里,你怎么敢的啊周牧言?!那可是高考!我差点以为你都要去复读了!”
“……”
“你看看,又重蹈覆辙了,还没到一年人家又抛弃你跑了。”
陆嘉炀接着说,“你不是也告诉过我你后悔那样子死缠着他不放了吗?现在你应该轻松才对啊。”
他不敢把这些话当面给周昂讲,叫他一声哥那还是先且尊重着。
周牧言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他狠命地捏着自己的无名指,仍然重复着嘴里那句,“他说他会回来的。”
“他回来个屁。”陆嘉炀的心狠了狠,“我这样说,你考虑过你们的未来吗,你哥,人家名牌大学毕业,学习能力这么强,随随便便干个工作就能碾压你,可你呢,你毕业之后能干什么?现在的生活费都是你哥出的。他那么优秀什么人遇不见啊?!你怎么就非要在他身上吊死呢?!”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周牧言颤着声音说,“从小到大我只能看得见他…”
“对,我是不明白。”陆嘉炀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有哪个正常人会理解亲兄弟搞在一块啊?!”
“别他妈给我说那是爱,打着爱的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多了去了,你看看那民政局离婚的,哪个不是当初山盟海誓一大堆甜蜜承诺的,你自以为的爱真的太脆弱了。”
“他会离开你,是因为——”
陆嘉炀一字一句地给他下最后的判决,“他没那么爱你。”
周牧言的心口一滞,即使他承认陆嘉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他仍然固执地开口,“你让我再等等。”
从白天到黑夜,从下雨到天晴,窗台的向日葵也逐渐开始枯萎,那一袋苹果也所剩无几。
身边的空床位也躺上了新的病号,从楼上摔下来了,也是骨折。
', ' ')('在出院的那一天,周牧言一声不吭地看着病房门,随后摸出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人,他闭了闭眼,再一次睁开时眼里已经毫无波澜了。
周牧言认真地说,“周昂,我不等你了。”
…
陆嘉炀最后扫视了一圈病房,“应该没什么忘记带了。”
周牧言望着那束花叶子已经耷拉下来的向日葵,“这束向日葵…”
陆嘉炀乐呵呵地回答,“医院门口买的,打折,你要是喜欢咱们待会儿就去买。”
“我不喜欢,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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