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趴进陛下的怀里:“陛下有何过错?是那西夏人突然撕毁盟约,发动战争,屠杀我国百姓臣子,陛下猝不及防,叫那小人暂时得志而已。后来长安也没破,正是因为天命不眷顾西夏,陛下才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护佑。”
皇帝沉默不语,杨贵妃心里一凉。
对于杨贵妃而言,民间的舆论就没有向着她的时候,大臣们都是墙头草,风往哪吹,人早点倒,两者皆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陛下的心意。
这一次莫云渊在危险之际请战,获得了一众好评,连陛下都有点偏向于他。他是嫡长子,膝下有子嗣,残疾都好像不是个毛病了。
杨贵妃害怕陛下心意偏向于他,册立他为太子。
“陛下是一国之主,战争是肖邦平定的,如今大家倒是都把功劳记在了大皇子的身上,他们如此急不可耐的吹捧大皇子,究竟是为什么呀?”
杨贵妃最会揣摩陛下心里,知道一个中老年男人最大的心病,那就是恐惧被人取而代之。
她往日揣摩陛下心思一向无往不利,甚至爬到了宠妃的位置,但这一次注定要失望了。
莫云渊的腿有残疾,天生就弱人一等,甚少有人会将他当做敌人。陛下只恨他不强盛,如何会忌惮他年轻。他的劣势倒成了一种优势。
况且这一次仓皇出逃,皇帝的鬓发都白了,再不想经历第二次。
陛下同她掏起了心窝子,字字动情,“朕头一回见你的时候,曾有佳作与你,你看看罢便说,‘《鹡鸰颂》起笔与收笔少藏锋,挺拔别致。书风雄秀,结体丰丽,用笔遒厚。从整幅观之,书法遒紧健劲,丰润浑茂,具有唐典型风格,书出二王之间,而渐趋肥腴。’还随手仿着朕的字,简直一模一样。朕当时便引以为知己,事实证明你的确懂朕,如解语花般。朕喜弹琵琶,你善歌善舞,朕在想不出世上有谁人与朕这么般配。”
杨贵妃得宠多年,凭借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灵魂上与陛下的匹敌,她婉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承蒙陛下不弃,妾身有机会侍奉陛下,妾身并不如陛下说的那般好,自问不是周全之人,难免得罪了许多人,全凭陛下回护才残喘至今日。”
皇帝轻轻叹息:“朕终究是上了年岁,又大了你那么多年纪,精力不济,不知能护你到何时。”
“妾身贱命一条,能多陪陛下一日是一日,并无奢求。妾身一直感激陛下,没什么能报答陛下的,惟有为陛下诞下一子,喜不自胜,但有时候又会害怕二郎步了刘如意后尘。”
如意汉高祖刘邦第三子,因母有宠,汉高祖数欲立为太子,因大臣与吕后反对而作罢。刘邦害怕吕后谋害刘如意,便以周昌为赵国丞相护卫。汉高祖死后,汉惠帝即位,其母吕后专政,派人毒死刘如意。
皇帝沉默半晌,说:“大郎能在国家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是个有仁有义的孩子,且只有他兄弟二人,应该不会有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杨贵妃一听这话,不由得情急,仰起头来望着陛下。陛下已经由青壮年转为了中老年,他高大笔直的背脊已经变得弯曲,在短短的数月多了好些的白发,看上去十分衰老。
杨贵妃急切道:“陛下真的要将我母子二人的性命都交到大殿下的手里吗?大殿下早年丧母一直怀疑是我害的,但陛下清楚,皇后娘娘是病逝的;后来大殿下的腿出了毛病,也怀疑是我做的千查万查,对我千防百防。陛下疼爱我母子多年,如今就不疼了吗?”
皇帝的手细细的抚摸着她娇嫩的肌肤,这个女人即使年近四十,人就有着美丽风韵。他缓缓的说:“朕前半辈子是会做皇帝的,后半辈子不会做了。”
杨贵妃陡然一惊,寒颤从身上打到身下,连忙跪在了地上,脑袋贴地,青丝顺着肩膀散落了一地,画面十分美观:“妾知错。”
皇帝感叹:“你又何错之有呢?天下事之最难割爱者,是朕割舍不下。”
杨贵妃心思胡乱的转着,这一次恐怕真的失去了帝心。
又或许皇帝最爱的人始终不是杨贵妃,而是他自己。
他的爱只在富余的时候才会给予谁。
杨贵妃已经不能再去征求什么,她只能尽量自己显得柔顺一些,以此来博得陛下的怜爱,然后在做谋算。
很多年以前,她刚刚入宫的时候就注定了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陛下把她捧到了烈火上,她只有变成烈火才能活下来。
只有莫殷其当上了皇帝,她才能松一口气,天下人才能再不指摘她。
他们两个人一坐着,一跪在地上,一仰头迷茫望天,一个低首在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倒是辜负了民间那么多称赞他们恩爱的诗句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