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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言朝看了眼他身上的衣袍,袍子太宽,长袖自手肘处被对折挽起,褶皱下那双手腕上纱布缠了好几圈,末尾松松垮垮地扎进内侧,缚住清瘦的指节,却没掩住那副天生的好骨相。

他问:“就你这幅模样?”

看着着实太凄惨了些。

红嘴鸟轻轻啄着他手腕上的纱布,师瑜重新捻起羽毛将它扫开:“我只是受伤,不是死了。”

现在没死,不久前也离死不远。

向言朝过去就跟这位前御史大夫没什么往来,毕竟一个朝廷命官一个朝廷命官的政敌之子,向丞相平日里藏着他都来不及,虽然本事没少教,但若非必要,其实很少让他出现在这京中人的注视下。

过去他不明白,直到那日从烟州回来平白遭到刺杀,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才明白,自己那位亲生父亲身上,自己身上承受着的,是这泱泱大国万人之上那位的杀意。

大成开国以后,初代皇帝一死,其下的子嗣无一例外,都在贪恋,在筹谋,在想方设法收回那滔天的权势,渴望凭一己之力将天下握在掌中说一不二。

世人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笑的是双方拉锯那么多年,最后却是那不得不死的臣凭着几代下来的筹谋率先反了君王。

也不知道过去在那个位置上待过的人知道了,会不会气得从棺材板底下爬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向言朝以前虽然没和这位御史大人打过交道,但仅仅从旁人嘴里也听闻过不少对方的传言,比如丞相才是一人之下,而他永远只能做那二人之下,在朝中永远被丞相压一头;比如皇帝有意将他藏在树大招风的丞相身后,这般护着才是真正的偏宠;又比如这么年轻就做到这个位置,谁知道其中花了几分能力几分姿色。

而如今向言朝坐到他对面,心想花了几分姿色不知道,但能力估计能甩那些私下议论的官员们几条街。

这样的人,其实挺难想象他会曲居谁的手下,明明该高高在上如隔云端才真切。

可他仍是在成帝手下安安分分待了那么多年,要么他对前朝忠心过头,要么他压根没有夺权的野心;若是前者好拿捏,若是后者大概率会随遇而安。简而言之,无论哪一种都不可能还闹出什么祸端。

退一万步将,就算对方真的想,凭他现在这幅一戳就碎的身体也着实太为难人。

否则向言朝就算有一个当了皇帝的爹,也不可能没分寸到带一个前朝罪人出来。

满朝文武都赶在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宫宴开始前落了坐。

大殿里觥筹交错,角落丝竹声声,新帝端坐高台之上,身旁就是低眉敛目的向言朝。

敬过酒听过曲,事情终于步入正题:

下方一名年轻的朝臣站出来,他是新帝登基后才被提拔上来的,直接弯腰跪倒在阶下:“陛下,请您明鉴!”

新帝放下酒杯问他何出此言。

那位朝臣也不绕弯子:“如今陛下登基,可前朝旧部仍在,余孽未除,京中局势动荡,百姓心中不安,臣以为陛下应当尽快除去余孽,稳定时局!”

新帝面容不变:“诸位爱卿以为呢?”

底下的大臣面面相觑,随后一个接一个起身,以示赞同。

新帝似是思索片刻,出了声:“来人。”

“在。”

“去把那些人带上来。”

已经归顺投降表忠心的前朝人早便表态,此刻同新朝的官员们一齐坐在阶下,剩下的那些宁死不屈或是新帝自己不愿放过的——比如前御史。

而率先被押上来的,正是前太尉。

唐临川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自从昨天节点投放后出现在牢狱,铆足了劲想出来,可惜他一没有合适的道具而没有胡编乱造的能力,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反馈,甚至还被好一通打压。

不用提醒,一旁便有官员站出来宣读了他的罪行,说他德不配位,说他曾经在职时嚣张跋扈,说他包藏不满新帝的二心,足足数出七八条,方才行礼表示这样的人绝不能留。

唐临川不等听完,脸色已然惨白,早便忘了什么身份什么目的,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饶。

新帝摩挲着酒杯端详了会儿他的表情,语气唏嘘叹惋:“朕允了,庭在。”

始终守在新帝身边的侍卫上前一步,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摇曳灯火映出料峭寒光。

有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金色的大殿上,中央被押上来的人头断线似的砸在地上,一声闷响回荡。

所有人都愣住了,新帝前身为丞相,左右逢源的事情干多了,谁都觉得他应该怀柔应该讨好,他们猜到对方定然会杀一批前朝臣,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叫人动手。

令人心慌的安静持续了好几秒,方才有人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浑身抖若筛糠。

新帝指节敲这杯壁,温声道:“爱卿们提了,如今我也同意了,这个处理方式可还满意?”

明明是他自己早就想铲除异党,偏偏把缘由全甩到臣子身上,当众杀鸡儆猴还一身清清白白。

没有人应声,所有人眼中都带上了恐惧。

新帝脸上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下一个。”

他要杀的异党可不止唐临川一个。

侍卫剑出了鞘,人们来来去去,身体倒下又被抬走,唯有地上的血越积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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