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台上往下看,堆积的白雪沿着山的坡度一路绵延向下,山坳处低矮的灌木几乎被埋进了雪里,只有高耸的常青针叶林在雪色掩盖下,透出几点原本的深绿来。
雪色总是动人的,能勾起心中思绪万千。
可惜寒冬的早晨,冷意刺骨,加上这里地处背阴,温度更低,沈薄被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能好好赏够雪景,就被这料峭寒意赶进了室内。
于泽坐在屋顶想了一夜,他将锢在脖子裂口处的血荆棘拿出来,又放回去,来回好几次。
最终于泽泄气似地耸下了肩,他用力将血荆棘扔下楼,那表面长着尖锐短刺的血红绳索,在坠落途中化成了鲜红的血滴,一砸到地面上,就溅出一大摊刺目的血迹。
“我不太想杀他。”
于泽抱肩蹲在楼顶,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遮盖了地面上所有血迹。
肆意妄为的恶鬼做惯了,突然遇到一个只是见过几面,却下不了手的人,于泽不想屈服于自己没来由的想法,却没法在和新猎物面对面时,起什么恶劣心思。
哪怕那个人只是面朝自己的方向,眼里没有自己。
沈薄打开阳台门走出来时,于泽正好飘到楼下空地上,去捡血荆棘。
他一抬头,就撞进了沈薄懒散垂落的狭长眼眸里,在那双眼中倒映的无边雪色里迷失了方向。
于泽的鬼障术有点失控,他身旁的白雪里开出冰晶一样剔透的小巧莲花,从破雪而出的第一朵开始,冰晶莲花从别墅门前迅速向山坡下蔓延,转眼开满了灵越山的整个背面。
“幸好他进门去了。”于泽站在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冰晶莲花里,看着沈薄转身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庆幸的同时又有几分失落。
他拨开几朵冰晶莲花,从厚厚的雪层里捡起血荆棘,出乎于泽意料的是,这节名为血荆棘,布满尖刺的绳索上,开出了一朵他从未见过的花,颜色同血荆棘一样鲜红,正张扬热烈的盛放着。
这不是他的鬼障术幻化出来的,没有鬼能变幻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冰晶莲花没有鬼气维持,盛开后又快速凋零,一阵风倏忽间吹过,雪地里了无痕迹。
于泽有些羞耻的将血荆棘重新扣回脖子上,那朵花的位置刚好卡在于泽脖子左边,他本应该没有任何知觉,但心里却升腾起一阵异样的麻痒。
好像开了花的血荆棘绳索,是和从前全然不同的陌生东西一样。
即使这根绳索,曾勒断过他的脖子,跟随他从活人变成鬼魂。
沈薄却不知道鬼同居人来回变化的心思,他洗漱穿戴之后,拿上手机和现金,准备出门采购生活用品。
灵悦山庄的管理相当严格,未经许可的车一律不得驶入山庄内,沈薄在这里打不到网约车,而他自己暂时也没有代步工具。所以沈薄给中介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自己。
人到中年,见多识广,但沈薄这一通电话仍是吓得房产中介将他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扯下来一小撮。
中介在电话里,战战兢兢的抖着声音悄悄问道:“你还喘气不?是活人吗?”
如果沈薄不清楚中介在担忧什么,他都能被这句问话给气笑。
“我当然是活人,死人怎么可能会打电话?”
“怎么不可能?”中介这五个字说的声音极小,既想否定又不敢否定。
两人聊完,沈薄对这位中介的经历产生了些好奇,明明恐惧鬼,也了解这栋别墅里有什么,却还是费劲口才把活人吸引过来,难道他在供养鬼吗?
或许从中介身上可以得到联系鬼的方法。
毕竟就鬼同居人的友好程度来看,应该不会胁迫别人做事吧。
沈薄下意识觉得中介是从出售鬼宅这件事中,得到了不菲的利益,所以极其尽心地招揽活人看房。
他不知道于泽对待别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自然没法得出正确的结果。
房产中介原本想着自己给恶鬼送了个新食物,能有好几天不用再去灵悦山庄,哪成想,沈薄在那种鬼气森森的地方过了一夜一点事没有,还有心思出门购物。
中介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一边调转车头往灵悦山庄的方向开去。
“那小子最好不是装的,要是缺胳膊少腿叫老子带他上医院,老子直接开上车就跑。”
中介把车开到灵越山背阴,路面上的积雪没有铲,车子只能从雪上碾过去。
车轮在厚厚的一层雪里打滑,但中介这时一句都不敢抱怨,他硬着头皮把车开到了别墅门口。
沈薄在房间里听到汽车鸣笛声,快步下了楼,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过门前积雪,向车子的方向走。
前行时,沈薄和漂浮着的于泽擦肩而过,准确来说,是沈薄的左肩穿过了于泽模糊不清的魂体。
“你要去哪?要离开我?”于泽冲到沈薄面前,带着怒意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