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为主调的尾居街被炸开了一道缺口,倒塌的巨形建筑物和乱滚的碎石拦住了简崇的视线。
简崇捏紧了冷藏袋,他觉得自己很冷静。简崇迈着沉稳的步伐,与下城区习惯了打砸抢杀,表情麻木的人群擦肩而过。
翻过倒在路中间的灰色建筑物,绕过被遗弃的报废机械,简崇用正常下班的速度行走着。
他脑海里有一份精确的尾居街地图,知道从尾居街街头走到286号要花14分31秒。
但今天简崇发现自己没用那么久,他愣愣的停住脚,眼睛瞪大,像是难以接受自己计算失误。
以尾居街286号为中心出现了一个深坑,到处倒是被炸烂的断臂残肢,大摊大摊的血迹里找不到任何一个完整的人形。
一副沾着血迹的黑色智能锁,就躺在简崇面前不远处。
简崇朝着智能锁的方向走了几步,还没到地方,竟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傍晚时分,失去灯光照射的尾居街一片昏暗。简崇耀眼的金色齐肩短发也跟着失去了光泽,他低着头,短发在耳边垂落,遮住了一片空茫的眼睛。
简崇已经失去太多太多了,帝国、父母、身份地位……他在乎的东西,除了沈薄以外,都已烟消云散。
勇敢无畏的王子殿下怯懦起来,他无力的趴伏在地面上,望着不远处泛着冷光的细黑锁扣,不敢去找它的主人。
仿佛不知道沈薄到底是生是死,简崇就还能坚持下去,不变成自己也不清楚的可怕样子。
他用精神力封闭了感知,把自己困在这一小片天地里,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假装此刻时间停止,自己没走到14分31秒,沈薄就在不远处等自己回家。
突然,简崇手里的冷藏袋被人抽走了。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快速从空间钮里掏出一把粒子聚合枪。小巧漆黑的枪身隐在黑暗里,让人辨识不清。
简崇冷着脸,举枪飞速起身,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下城区垃圾。但他充斥着暗色的眼瞳,却在这片让人绝望的血腥地狱里,瞧见了一束光。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沈薄扯开了冷藏袋,把纯白色的雪糕拿了出来。
沈薄除了手腕上有浅淡的血迹,别的地方看上去并无异样。他拿起雪糕咬了一口,随即眉头一皱,嫌弃道:“嘶——真冰。”
王子殿下看着安然无恙的骑士,心里涌上被欺骗的羞恼感,他扔了枪,一把夺过沈薄手里的雪糕塞到自己嘴里,狠狠咬了一大口。
“就你要求多。”
虽然话语听着是生气的意思,但简崇语调却很软。明明经历了彻骨的绝望和痛楚,也只是小小的抱怨一句。
“我今天遇到上城区的人了,他说可以给我们伪造通行证。不如现在就去找他?”
简崇将雪糕递到沈薄跟前,他畅想着往后的美好日子,满脸都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嗯,走吧。”沈薄并没伸手去接,他站的笔直,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
在简崇看不到的沈薄身体背面,有一道血肉破开,露出脊骨的狰狞伤口正在淌血。
沈薄的忍耐力超出常人,即使受了致命伤,也能表现的和正常时候一样。
简崇没有发现不对劲,他弯腰去捡粒子聚合枪,准备同沈薄离开这里。
谁知只是简单的低头一瞬,面前站立的帝国不落星辰,轰然坠地。
简崇维持着右手触碰枪的姿势,神情发怔。他缓缓抬起那只手,摸了一把头发,掌心触感湿热,将手慢慢伸到眼前,混着尘土的暗红血液冲击了简崇的视线。
沈薄感受到体力飞速流逝,体内涌上一股浓重的困意,几乎是撑不住就要睡过去。
但沈薄努力睁着眼。他心里明白,自己一旦死了,简崇就会丧失继续活下去的信念。
沈薄不忍心看到这样耀眼热烈的人,因为自己死去。可笑自己作为害他国破家亡的反派,竟然在这时,悲天悯人起来。
“殿下,世上有很多美好的事物,请努力活下去啊。”沈薄撑着最后一口气,温和轻柔的说完鼓励话语,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不太明白自己叛逃那一刻在想什么,沈薄的意识逐渐迷离。脑海里最后一个念想是:如果自己真的同简崇一路长大,怎么也不会做出叛国的事吧。
“沈薄!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简崇下意识地抓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用生命威胁着地上逐渐冰冷的人。
可是意料之中的,没得到任何回应。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还剩什么?还剩什么?”
泪水溢出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地上,溅起焦黑尘土,简崇像是被无形的东西压垮了,他直不起腰来。
哀哭良久,简崇忽然想起什么,他凝视着地上那具冰冷的躯体,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