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11月末,波兰今年的寒潮来得很早,sara说今年的感恩节要一家人一起庆祝,时暮作为这一家人的组成要素,一定要出席。
一起的当然还有扮演父亲角色的kalevi,他乐于陪sara玩过家家的游戏,特意腾出了一栋建在湖边的私人别墅作为这场宴会的场地。
时暮赶到湖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林间小木屋的房顶刷成暖红色,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在雪后的森林里格外温馨。
少年没着急进屋,他绕到后屋从窗户里瞄了几眼,看见母亲和她的男友正凑在一起亲昵的做着饭。
sara正在切水果,不时往身边的kalevi嘴里送上一块,两人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事,头抵着头笑成一团。
上了点年纪的黑帮老大似乎真心爱护他的母亲,他穿着这个国家中年人常穿的编织毛衣,一手端着马克杯,一手搂着女友,就像每一个陷入爱河的男人那样,想要讨好爱人的一切。
时暮不确定自己敲门的时机,对于眼前这副温馨的家庭画面他有着本能的排斥。这份排斥并非来自厌恶,而是同雪人知道自己不能靠近火源一样,少年从来没想过自己如果有家人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等到鼻尖都冻红,才去摁了门铃。kalevi亲自给他开门,就像他真正的父亲那样跟他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打招呼。
时暮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kalevi交代给他的生意:一位敌人的小拇指。kalevi马上摁住了他的动作,他侧头看了眼正在摆盘的sara的背影,用极低的声音说:“孩子,今天是感恩节,我只想做好你的父亲。”
他的眼神中非常明确的表大了别让你母亲失望的意思,时暮也只好配合他们,收起了纸袋。
这时sara开心的走了过来,说火j已经烤好了,炉子里正在烤苹果派,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会喜欢。
母亲给了儿子一个拥抱,将他安置在火炉前,带着苹果香气的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半长的卷发肉得凌乱不堪。
也许他也该说些温情的话来配合这个场景,比如学校里的考试,或者打工时遇到的客人,或者某些有好感的女孩……但占据这些镜头的画面被黑夜里孤高的月亮和泥泞地面上流淌的血液所替代,少年想了半天没捡出一件值得说的乐事,他只好垂下眼睛,勾起面具似的无害的笑容,轻声赞许道:
“妈妈,这里真暖和。”
晚饭后kalevi搂着sara二人亲热的上了楼,不多时欢笑声从楼上传来。时暮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到最大,盖住楼上的响动。他慢慢打扫了厨房和餐厅,又去认真刷了牙漱了口,把嘴里残留的苹果派的味道洗干净,再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戴上了舌钉。
天完全黑下来了,除了这栋湖边小屋,整个树林一片寂静。少年出了门,长靴踩在雪地上,吱嘎吱噶的,将那些喧闹留在了身后。
尽管kalevi在他母亲面前一再表现的友善,但当他与时暮独处时,他依旧是那个多疑暴戾的黑帮老大。猜忌和利用没有止境,而时暮需要的资源却迟迟不予兑现。
他离开中国已经够久了,楚氏内部的人已经按耐不住,有些人开始不再信任他。前些日子交代下的指令被曲解,最终呈现出了他不愿看到的效果。
平心而论,沅芷是唯一从未伤害他的人了。
可是,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少年在室外呆到月上中天,才借着清幽的月光回到别墅。所有的灯都熄灭了,母亲和kalevi玩累了都已歇下。
推开门,屋子里一股浓重的酒精味。看来他们又下楼喝过酒。火炉里炭火快熄灭了,sara穿着吊带睡裙四肢大敞地睡在旁边的沙发上,她没盖任何毯子,脸上带着餍足的红晕。
时暮走过去,露出无奈的笑容,他很熟悉母亲醉酒后的场面,准备把她抱到楼上去好好安置。就在他打横抱起sara时,一个注s针管从sara手里滑出来,掉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暮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放下sara,转身从门口的背包里拿出东西,然后上了楼。
卧房里的kalevi正在熟睡,地上同样散落着许多玻璃小瓶,老男人吸嗨了,连自己失禁都没有感觉。
一声枪响。
sara被巨大的声音惊醒,她起身看见自己的儿子从楼上下来,脸上身上都是血。她吓坏了,尖叫被少年的手捂回嘴里,随即被枪托砸在后颈上便失去了意识。
时暮给晕过去的母亲穿上衣服裤子,就像每次为酒醉的她善后一样。他开了kalevi的车,把母亲拉到警署门口,在最后的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妈妈确实是老了,光与影轻易在她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与记忆中开朗明媚的她难以重叠。
也许他们母子之间还有许多该说的祝别词,或者该互诉的惆怅。比如她被楚氏草地出门后,辗转于各个豪门之间其实是想为儿子挣一个不输于楚家二少的身份。也比如他在擦干净匕首上的血渍时也想干干净净地赚钱买一栋只属于他们母子的房子。
sara还在昏迷着,时暮下了车,躲在很远的地方开枪击碎了警署的大门。里面的警察冲出来,很快包围了那辆车。
夜空被红蓝的灯光点亮,月亮隐入云层。今晚的风格外冷,带走少年心中缱绻着的最后一丝温情。时暮在寒风里奔跑起来,他越跑越快,甩开追着他的警笛,甩开陪伴了他二十三年的人生。
如同点燃了引线的升入空中的烟火,毫无留恋绽放在夜色。
再也无家可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