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还能以一种温和的方式留住他。”
“温和的方式?”
“是的。”医师叹气,“否则,接下来的治疗,不管是我,还是接手的心理医生,都只能采用强硬的药物手段,那对他的大脑神经,将带来严重的副作用损伤。”
刚目送医师走出病房,段南寻就听见背后扑通一声。
他回头,只见自己的妻子哭得因脱力跪坐在床边,手还颤抖地牵着长子的手。
“黎黛!”
被丈夫搀扶起时,黎黛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竟有一瞬的断片。
这些时日,她心力交瘁:
先是得知年幼的小儿子出了车祸,救下他的那个青年,年纪特别小,才21岁,正是大学刚毕业,人生才开始的阶段。
一个善良的孩子因自己对幼子管教疏忽,失去了生命,她收到噩耗时,已然悲恸难当,可她不得不收拾好情绪,先安抚年幼受创的、不肯睁眼的小儿子。
这边烂摊子还没收拾好,那边就传来补充的消息,死去的那个青年,是自己大儿子喜欢的人。
巨大的震撼,让她甚至无瑕思考儿子何时喜欢上了同性,她第一次以恐惧的眼神看向自己的长子,绝望地目睹他死气沉沉的表情。
他口口声声说没事,黎黛却很确定,他的处境只会比她更糟糕。
可太多事情要她处理,他表面上确实还能理智行事,她只能暂时分心于别的事情……
直到她接到通知前往医院,直到她眼见病危通知书的患者名上,写着她大儿子的名字:
段知影。
一场车祸,夺去了一个美好青年的生命。
也几乎摧毁了这对夫妻悉心经营着的小家。
“知影……知影……看看妈妈好不好?”黎黛喃喃地唤,声音已然沙哑。
但段知影只怔坐在那里,毫无变化,像一尊未点睛的木偶。
这些天,段知影接受抢救时,黎黛几乎没合过眼,只要段知影醒时,她就昼夜不分在他耳边说话,可他没给过一次回应。
好好的人怎么就能被魇成那样?
段知影怎么就能一点都听不到她的声音?
到底正经历怎样的创伤,到底内心正遭受怎样的苦痛,才能陷进那样的状态,不得片刻抽离?
黎黛无法想象,自己优秀的儿子,自己英俊又聪颖的孩子,怎么能一心只想着死?
“不许想着死,妈妈求你……不要离开妈妈……你要是走了,妈妈该怎么办……”
段知影没有回应。
“现在书逸也被吓得不轻,妈妈真的好累……知影,你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好不好?”
段知影没有回应。
“那个孩子已经走了。妈妈也很难过,妈妈明白你的感受。你告诉妈妈好不好?你有多伤心,都可以告诉妈妈……”
段知影依旧没有回应。
人的耐力是有限的。
黎黛每一句剖心泣血的呼唤,都没能换来段知影哪怕一次回眸。
她疲惫,无助,跌坐在地,终于,不得不直面最糟糕的可能性,那个她一直不敢设想的可能性:
“知影,如果你真的死了,书逸还能好好活下去吗?”
段知影没有回应。
可黎黛却感觉到,自己掌心攥着的男人僵直的手指,猛然一颤。
黎黛睁大眼睛,心跳加快,她连忙扑到床面,抓住这个间隙,对段知影说:
“知影你知道的,书逸是多么单纯善良的孩子,他那么喜欢你,你离家出走的时候,他恨不得跟你一起去外面流浪……
“他现在还不知道,救了他的人,是哥哥喜欢的人。可他总会知道的,哥哥喜欢的人因为他死了,他会怎么想?
“如果他又知道,连最爱的哥哥也因为他死了,他又会怎样想?
“一个连养的小鸡生病了,都会掉眼泪到发高烧的孩子,还能好好活下去吗?
“要么,爸爸妈妈会两个儿子都死去。要么,死一个段知影,剩一个生不如死的段书逸。知影,你真的忍心这么对书逸,这么对爸爸妈妈吗?
“知影,为了书逸,活下去好不好?
“知影,为了爸爸妈妈,活下去好不好?”
黎黛视线因眼泪模糊,但她还是清楚地看见,自己呆滞了数日的儿子,缓缓地、缓缓地扇动睫羽,死水般的眸前一阵水光晃过。
她看见,段知影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左眼眶蓄着一滴泪。
只有一滴而已。
那滴泪滚落,只堪堪淌下脸颊,就干涸不见。
若不是留下了淡淡痕迹,怕不是会被黎黛当做自己的错觉。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段知影的手反握住。
她看到段知影转过来,直视她,轻启双唇,淡然镇定地回应:
“好。”
*
七年过去,黎黛至今能记得在医院目睹段知影回神后的那个表情。
因为那个表情,她自那之后,看了整整七年。
段知影从那天起,活过来了,因为一个新年,勉强吊着一条贱命。
一如这满温室美艳的反季的花,脆弱得一触即碎。
黎黛平静笑着,模仿段知影的淡然,眼泪却止不住从眼眶滚出来。
作为一个演员,她只是演,都会被模拟的情绪吞没,可段知影却在亲历那样的状态。
更遑论此时眼前已经哭得颤抖的段书逸。
“我们求助过很多人,想让段知影有质量地好好活着。有些人遭受创伤会失忆,那是生命的保护机制,我们甚至祈祷他能忘掉这一切,哪怕连带着忘掉我们也没关系。
“可是,没有发生这样的情节。段知影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
“最痛不过清醒地茍活,他装作不痛,里头却一直在流血、破溃、发烂,无药可医。
“他活下来了。他没有对不起我们任何人,唯独没有对得起他自己。”
*
咚咚。
咚咚。
不知是不是因为读懂了段知影的情绪,车上的妙妙,只觉得心脏怦怦跳得极快。
异常的心悸感,让妙妙不安,它扭动着身体,却发现自己小小的身体胀得难受,像一个被吹鼓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
这种难受让它产生一种危机感,那是与死生有关的本能,让它心跳愈快,更加难受。
“嗯嗯呜呜……”
妙妙虚弱地哼唧着,难受地扭动着。
驾驶中的段知影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注意到了小猫的异常。
他伸手触摸小猫的身体,蹙眉,“没发烧啊,怎么突然这么难受?是发情了吗?”
“呜嗯……”
妙妙也是第一次当小猫,它不懂,这么丁点大的小猫也会发情吗?
“虽然听说未成年的小猫也会发情,没想到这么点大的也会?”段知影思忖片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