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92节</h1>
沐寂北转身走出天牢,门前却早已经有太监在等候,一身朱红色的袍子,腰间的白玉可以分辨出他的品阶,一见沐寂北出来,立刻躬身上前道:“参见永夜郡主,给永夜郡主请安,咱家奉太后娘娘之命,请永夜郡主前往凤翔宫走一趟,太后娘娘要见您。”
沐寂北双眼微微眯起,看来太后是坐不住了呢。
“既然如此,便劳烦公公前面带路了。”沐寂北微微颔首。
那公公点头走在了前面,沐寂北不紧不慢的跟着,心中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个多时辰后,便到达了凤翔宫,迈进大殿的朱漆红木的门槛,沐寂北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主位上的太后,昨日的华服已经换下,换上了一身鸭蛋青色的素服,领口袖口腰间都是黑色的刺绣,头上更只是简单的插着几只白玉簪子,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素净,若非坐在那个位置上,倒是看不出究竟是何身份。
沐寂北走上前去,给太后见了大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冷笑一声,并未让沐寂北起身,而是开口道:“沐寂北!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哀家都敢骗!”
沐寂北也不惊慌,似乎对于太后的反应早有所料,不温不火的开口道:“回禀太后娘娘,臣女不知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凤眉一挑,继续道:“你不是说你会证实哀家心中的猜测吗?可是如今你自己却从天牢脱身。你先是利用哀家去多伦府上为你打探消息,却是过河拆桥,设计自己逃出了天牢,你是不是以为,皇帝封了你为郡主,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哀家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沐寂北不急着辩解,只是反问道:“敢问太后娘娘,若是臣女始终呆在天牢之中,要如何才能取信于您?况且您曾说过,若是臣女自己出的来这监牢,您是不会横加干涉的,所以臣女不知如今错在何方?”
太后一掌拍在凤椅的扶手上,金色的凤椅隐隐发出颤音,整个大殿的空气冷凝的仿佛没有一丝波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哀家面前竟然还敢强词狡辩!如此没有教养,到底是谁在纵容!”
沐寂北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是继续道:“难道说太后娘娘迁怒臣女并非因为臣女没有实现之前的承诺,而是因为臣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逃出了生天!”
“你!你真是。无法无天!”因为震怒,太后头上掉下了一缕发丝,整个人更因为双眼红肿变得狰狞起来。
沐寂北也不再退让,抬起头来直视高坐上首的太后,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继续开口道:“还是说太后娘娘是怕臣女证实了这德阳公主是多伦所杀,怕在一夕之间失去两个女儿,从此再没有人陪伴在您身边,所以害怕接受这个事实,想将罪名归罪于臣女身上,妄图自欺欺人!”
“简直是一派胡言!”太后的语气少了之前的凌厉气势,微微软了下来。
沐寂北心头泛起一丝冷意,人就是如此,总是喜欢自欺欺人,甚至可以假装充耳不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假装事情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可是,到头来最后却只会害了自己。
就像前世的她,很多时候明明已经察觉到安月恒和伍青青之间有着问题,可是她却总是告诉自己,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便不要相信,要相信她爱的那个男人,可是,最后呢,结果呢,落得的是什么下场?
“太后娘娘已经养虎为患,造成了惨剧,若是继续纵虎伤人,只怕追悔莫及,难道太后娘娘还要继续执迷不悟?”沐寂北看着被气的说不出话的太后冷冷的开口。
其实,她知道,太后如此愤怒主要是因为第一个缘由,那就是她料定了自己最后会死在天牢,给她的宝贝女儿陪葬,可谁知她如今不仅活着出来,还加封为郡主,要知道,从一个庶女到郡主,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所以,刚刚丧女的太后老人家不满了,虽然她管事不多,但是却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尤其这人还是一个自己已经决心处死的庶女,所以觉得失了面子,再加上连日来积聚的怒气,这才雷霆大怒。
不过沐寂北巧妙的转移了话题,激怒太后,让她将目光转移到了多伦的死之上,同时,打消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犹疑,决心将此事追查到底,这样一来,沐寂北逃出生天的事情就被无视了。
“哼!好,哀家就给你这个机会,若是此事是多伦所为,哀家便不再追究于你,你便去做你的北邦皇妃,但是你若证明不了此事是何人所为,就算是你如今被指和亲,哀家也一样有千百种办法让你死掉!”太后似乎有些疲倦,言辞却依旧尖利,带着不容置喙的神情。
沐寂北没有做声,确实,即便是她身处丞相府,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皆是万分谨慎,总会有所疏露,更何况,她不能永远呆在相府之中,不出大门。所以,只要太后让她悄无声息的死掉,那么无论是北邦三皇子还是皇帝都没有办法,人已经死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翻脸,她就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
放低了姿态,太后也缓和了声音,挥了挥手:“下去吧。”
沐寂北起身告退,心理却也明白,太后不是不相信这个凶手是谁,甚至连以往的事情也能够猜出很多,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或许很多人难以理解,比如很多平常百姓家卖妻卖子的人都多的是,怎么一个久居高位见惯各种手段,甚至背信弃义的妇人却将一个养女看的如此之重?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当一个人在物质上得到了满足,什么也不再缺少,那么精神和情感上便会有诸多缺失,对于感情反而更加珍视,所以这西罗的太后所缺少的便是感情和真心,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两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儿如此看重,哪怕是多伦杀了德阳,她的心理也总是有一个声音为她开脱。
沐寂北出了永盛门之后,便见到了熟悉的相府马车,老太妃坐在车里,时不时的掀起帘子探望一二,瞧见沐寂北之后,心终于是落到了肚子里去,却没由来的生出一丝叹息。
沐寂北坐上相府的马车,瞧了瞧车子里只有老太妃一人,随即开口道:“姑母不必忧心,北北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其实本来同老太妃一同来的还有沐寂晗和沐海蓉,只是沐寂北出来的晚,老太妃眼见着天已经到了晌午,怕两人闷着,便打发车夫雇了辆马车,先将两人送回了相府。
“北邦三皇子怎么会要娶你为妃?”老太妃紧着个脸,语气不善。
沐寂北双眼澄澈,好似十分不解:“三皇子求娶侄女的时候,不是已经言明,说是为侄女的琴声所折服,倾慕于我的才艺和心思,所以才会求娶侄女,姑母为何还如此发问?”
老太妃见着她这个样子,索性也不再故意绷着脸了,语气软了下来:“你可知那北邦是蛮荒之地,多半都是大漠狂沙,那里的民风又十足的剽悍,到了那里,少不得是要吃许多苦头。”
沐寂北知道老太妃忧心她,可是她实在是觉得老太妃对北邦有些误会,虽然她说的倒也基本属实,但是决计没有那么夸张,她曾经去过一次北邦,那里天朗气清,阳光和煦,放眼望去,尽是草原和牛羊,男子女子们在草原上放牧,唱着悠远的歌曲,倒是十分自有与畅快。
当然那风沙也着实十分恼人,甚至很多地方都是沙漠,民风确实也有些过于剽悍,女子也是马上能骑,肩上能抗,丝毫不逊色于男儿,但是北邦真的不是什么穷乡僻壤,相反有着极为丰厚的底蕴。
“虽然条件不是很好,但是北北毕竟是进入北邦的皇家生活,怎么也不会太差的,北邦虽然土地贫瘠,但是并不贫穷,而且北邦皇室素来奢靡,又怎么会差?再者北邦强盛,侄女嫁去做了三皇妃,却是不敢有人怠慢的,唯一不舍的,便是姑母了。”沐寂北笑着说给老太妃听。
老太妃只是叹了口气,知道沐寂北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多说也无益,便也不再劝说。
回到相府,正巧过了晌午,太阳依旧闷热,高高悬挂在天上,仿佛是要压下来一架大火炉。
按照习俗,沐寂北被册封郡主,是要广办宴席,请人来庆祝的,不过因为正逢太后的爱女逝世,却不宜大肆铺张。
“听说北邦三皇子没有多久就要回北邦了,所以这宴会就订在明日,请帖和宴会的安排我已经吩咐人准备的差不多了,因着比较匆忙,所以许多菜式和糕点都是从百花楼订的,明日会送到府上,你也要好好疏整一番,毕竟身份不一样了,不能失了礼数。”老太妃一面迈进院子,一面同沐寂北开口道。
沐寂北点点头:“有劳姑母费心了,姑母这两日也乏了,还是要多多休息。”
老太妃点了点头,没有再看沐寂北,却是觉得自己似乎老了,再也折腾不起了。
沐寂北一路向自己的院子走去,经过花园之时,瞧见花朵竟然已经开的姹紫嫣红,便四面打量了这花园的布局,花园处于正中,四面连接四条主路,却还拐着几个旁支,每一处都通向别一处地方。
不远处则是小桥,桥下流水潺潺,为这闷热的天气带来几分凉爽。流水之中有着不少锦鲤,慢悠悠的游动着,阳光照射在流水之上,被打乱成一片片碎金。
沐寂北收回目光,只觉得此处地形极好,可以瞧见远处是否有人过来,却又不易被人察觉。于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形态各异的花朵之上,心思微动,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沐寂北将白鹭和白竹唤了出来,轻声吩咐了些话,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起不知所踪的青瓷,沐寂北的心恨的厉害。
青瓷似乎是唯一能够证明寂晴还活着的人,也是唯一见证着她从爱到恨转变的人,更是一路陪着她在她身死之后却依然愿意衷心相待的人。
在沐寂北心中,青瓷是她的亲人,是在这个世界上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变成杀人狂魔,不要被仇恨吞噬了本心的人。
沐寂北始终认为,青瓷比自己善良,比自己坚强,尽管她的头脑似乎并不及自己聪明,甚至在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也会拖自己的后腿,有时那么冷的一个人却又会妇人之仁,但是沐寂北还是愿意带着她,因为在沐寂北看来,她是有生命的,是鲜活的,她的存在,让自己知道,自己不是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