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人们和导演、制片去了包间,十人台,正好坐满。
许尧臣前一晚没睡好,脸色青白,眼下凹了块黑,坠着眼袋。旁边饰演“一二三”里那位“三”的林昊,碰碰他:“哥,你要不吃两口就上去睡吧,反正活动是明儿的。”
落地窗外是一片平静的人工湖,湖面连着墨黑的天,许尧臣扫了眼,点头,“在飞机上就困得不行了。”
他这是随口扯淡的,不是困得不行,是一闭眼就精神得像半夜出没的贼。
一周前,许尧臣收着关正诚发来的短信,说厉扬已经从看守所出来了。紧接着,陈妙妙来了电话,说的是同一件事。
挂断前,他嘱咐:“儿,咱不能这么着办事,听爹话,给厉总去个问候,得懂事,听见没?”
许尧臣听见了又没完全听见,仿佛陈总放了个不疼不痒的屁。
糖醋小排、醉蟹、熏鱼,许尧臣象征性夹了几筷子,胃里恶心泛上来,立时一脸苦相。
制片瞧他一眼,乐了,“小许你这不行啊,晕机可得克服,你们艺人比我们飞得勤,克服不了就是自个儿受罪。”转头喊服务员,“来瓶冰可乐,糖醋小排和麻辣脱骨爪另打包一份,”又忙乎乎扭回来说,“带上楼,一会儿缓过来吃一口,明儿还熬一天呐。”
许尧臣一拱手,苦中带笑,“谢了,叔。”
——糊逼剧组向来感人,大约是因为你糊我也糊,所以氛围相对轻松,破事儿不多。
服务员手脚麻利,很快把打包的东西送来,许尧臣拎上,在大伙稍显同情的目光中扣上鸭舌帽,兜上口罩,出门坐电梯去了。
电梯间光可鉴人,香槟色墙砖旁嵌着浅金色电梯门,炫得人眼晕。
许尧臣垂着头,刚要跨进轿厢,不留神旁边凑过来一个人,他刚要给来人让出点位置,却被那人搭住了肩。
周余一双桃花眼抹着笑,“哟,巧啊,臣臣。”
“巧吗?”许尧臣甩开他那只爪,一步跨进去。
“露馅了……”周余笑嘻嘻地,“不巧,我追着你来的。”
许尧臣没料到这位天字号第一闲人那股神经劲儿还没下去,懒得应付他,往轿厢夹角一靠,不言语。
“你跟姓厉的是不是掰了?”周余从来是个没眼力见儿的瞎子,专挑不开的壶提,“掰就掰了呗,你这么一个小漂亮,哪能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许尧臣的视线从帽檐下扫过来,周余那双藏住了锋芒的眉一挑,“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他两手插着兜,贴近了,“我们这圈子,远比你想的要小。这么说吧,住澜庭的,又不止你们一户。”
叮一声响,电梯到了,许尧臣抬脚向外走,擦身而过时,对周余道:“我倒是怕传不出去。既然传开了,那正好。谢了,小周总,特地跑一趟,跟我转达这好消息。”
“这我就不明白了,”周余甩着步子跟上他,“你就不怕没了厉扬,回头有不长眼的苍蝇叮上来?”
周余别的不行,就在旁门左道上鬼机灵。他看上许尧臣以后,在圈子里随便一打听,再一琢磨许尧臣和厉扬在他眼前那貌合神离的样子,就料准了七八成。
——郎无情妾无意,明白摊开,互相利用。
明人面前装傻极没意思,浪费时间且效率低下。许尧臣侧目,屈指抬高了帽檐,一双挂着红血丝的眼写满冷漠,“两年时间,足够人成长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现如今的陈妙妙也能当堵墙使了。
“啧,用完就扔,好无情一戏子。”周余的目光落在他眼窝精巧的小痣上,“可我就好你这一口,怎么办呢?不如这样,我来追你,心甘情愿给你当铜墙铁壁,保管谁都碍不着你眼,可好?”
许尧臣回首一笑,“听说桁州五院是个不错的三甲,小周总要是不舒服,可以去瞧瞧大夫——我到了,回见。”
他开门,关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放一只脚的机会都没留给周余。
桁州五院,拥有全国最著名的精神疾病诊疗中心——有意思——周余手指蹭过唇角,舌尖勾了下,眼中的欲望毫无遮掩地砸在了紧闭的门板上。
澜庭十二层,厉扬关上投影,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结束了长达一周的不事生产,专注刷剧的宅人生活。
头晕眼花,口干舌燥。
如果不是这一套“许尧臣全集”,厉扬大概这辈子都想不到,小混蛋竟然拍过二十多部烂剧,七八部小成本恐怖片。
他点了支烟,把插满烟头的“烟灰缸”拉过来,开始吞云吐雾。
许尧臣真是不得了,走就走了,还把当年吭哧吭哧扛回来的烟灰缸也带走了,称得上坚壁清野,一针一线都不留给“敌方”。
可怜狗皇帝拿什么都不趁手,只能把不锈钢拌菜盆拿来充数。
这东西缺点是深,手伸进去不方便,优点是大,基本不用清,可以一层层码,于是用着用着也就习惯了。
一支烟结束,门铃响了。
厉扬起身开门,见门外是拎着两大兜麻小的白春楼。
——这“老外”自打做交换生时品尝过麻小,就误了终身。前几天刚盘下来一间主营麻小的馆子,正装修着,可他馋得不行,把人家厨子弄到公寓里,每天一顿地做龙虾,很是丧心病狂。
白春楼进门,狗一样鼻子一动,立马吆喝:“开窗开窗,我的肺很脆弱,你不要伤害它。”在中岛上放下麻小,他又伸着脖子往客厅瞧,“兄弟,你的观影是否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