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这个人性子软,说是迂腐也不为过。他虽然一直不肯答应言术同他一起离开夏家。也不肯寄信给他让他回来。可是却又执拗地将夏家的一草一木保持得如同言术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十几年了,花圃的草花也一直没变过。言术熟门熟路很快就推开了夏老爷的房门。
夏南星怕夏老爷太伤心熬坏了身体,给他下了药让他安神,点的香里也带着安神宁息的药。言术医术高明怎么会闻不出来。
他挥挥手让照顾的下人出去。那下人闻着那宁神的香料本来就困得不行,硬撑着才看着夏老爷不让自己睡着。此时被言术打发,迷迷糊糊地就走了出去。
言术在夏老爷的床前坐下来,看着夏老爷的脸,那空落落的心这才落到了实处。
点着凝神香,还服了安神的药。夏老爷却还是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似乎恶梦连连。嘴里时不时的梦呓,甚至伸出双手乱挥,似乎想抓住什么。额头上冷汗直冒。
言术看得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夏南星这开得什么方子?都说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眠补。这睡觉对人多么重要?这样昏昏沉沉睡都睡不安稳,就算把他捆在床上又有什么用?
他心里着急,想也不想就抓住夏老爷挥过来的双手,紧紧握着。放软了声音安慰他说:“玉竹,我回来了。你别害怕。安心睡觉。”
他的声音对于夏老言如同是天籁一般。明明梦里都看不真切的人,突然之间在耳边轻言细语地说回来了。就算是那声音是鬼、是魂,夏老爷又怎么会害怕?人虽未醒,眼睛里却情不自禁流下晶莹的热泪。那被言术握着的手也情不自禁地紧紧反握住了他。
第77章我这回真的不能放你走了
言术握着夏老爷的手,看着他鬓边生出的华发,一时心酸一时难受,一时又觉得隐约欢喜。这次出事,到是让他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这个人性子硬,又好面子。当初他一次又一次想让夏老爷跟他走,可是都被拒绝。这么多年他也硬着心肠不肯回绍镇。虽然心里时刻惦记着。却无论如何拉不下脸来先讲和。都说这世上的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他都被回绝了两回了,哪里还有勇气提起第三次?
更何况,要说心狠,这世上的人哪里有人比得上夏玉竹?这么多年,他给他寄了这么多东西,写了那么多封信。可是这个人居然一封也不曾回他。有时候想起这人的狠心,言术都觉得自己上辈子欠了他。虽然丢不开手,却只能摆出正经师兄弟间规规矩矩的模样,越发拉不下脸回来。
可是这一次他历经生死,突然之间就把一切看得淡了。人要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面子算什么?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只想回到绍镇,回到这个人的身边。只在亲眼看见他,亲手摸到他,那颗空落落的心才能落到实处。
也只是到了此时,到了此刻,见到夏老爷病得昏昏沉沉睡在床上,言术心里才隐约有一种,原来就算嘴上说得再硬,可一个人的心终究是骗不了自己的隐秘喜悦。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夏玉竹的身边,同他葬在一块儿。
他这个师兄啊,一辈子谨小慎微,心思极重。也只生离死别才能逼得他露出这一丝真心。
言术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一时之间生出恶作剧的念头,长舒一口气说:“知道我出了事,急得病成这样。现在看你还怎么装,又往哪里逃?”
夏老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这几天迷迷糊糊,恶梦连连。好不容易今天睡得安稳了些,睁开眼睛一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坐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是言术又是谁?
夏老爷以往就算在梦里也看不真切言术的相貌,这时见了他真真切切地坐在面前,也顾不上是真是幻,又或者是人是鬼。猛得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攥得紧紧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一时之间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言术本来还想逗他,见他这模样,只怕自己只多说一个字,眼前这人就要承受不住,急得晕过去了。只能叹息一声,伸手替他拭泪,硬气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偏他的性子又说不出什么软话,只能装得恶声恶气地问了一句:“好好的哭什么?”
夏老爷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稀里糊涂一时也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听了言术的话也不说话,也不动弹,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手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因为力气太大,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对着夏老爷,言术的舌头就跟生了根似的。明明满肚子话,却挑不出几句能说的。见他这模样又心疼又无措,只能清清嗓子,干巴巴地说:“天还早,你接着睡。”
反正已经在夏老爷面前打过照面了,也知道他这回已经死里逃生。眼见夏老爷眼底青黑,香炉里的药材也烧得差不多了。言术站起身想再添几些进去,让他接着睡。
他刚想站起身,夏老爷攥着他的衣襟扯住他。言术只能弯下腰对他说:“你松一松手,你的宁神香烧完了,我去添一些。”
夏老爷轻轻摇头,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好不容易他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别走。”
“我没走,我只是去……”添个香料。
言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也不知道病了许久的唐老爷哪里来的勇气。用力一拉,他原本就受着伤,身体也虚弱着。脚下一个不稳就被夏老爷直接倒得扑倒,正正好好将夏老爷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