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会儿,何母拉开门,朝走廊喊道:“我儿子来了!”
顷刻间,几个衣着鲜丽、芳华半逝的大姐姐便娇笑着挤进门来,把何须归团团围住:“呀,归归都这么大啦!”“你小时候还尿过我的绣床呢!”
接着,她们注意到厉行,掩住红唇惊呼:“快看,这还有个和尚呢,好生俊朗!”伴随着勾魂摄魄的轻笑,一双双纤纤玉手便抚上他的脑袋、脸、肩膀和胸膛,像是要帮他抓虱子。
她们对和尚分外感兴趣,似乎谁能让和尚动了俗念,才是风月场上的高手。
厉行尴尬且害臊,像被女妖怪掳走的唐僧,连声念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万万不可”。何须归忙着和娘说贴心话,无暇顾及他的困境,最终他狼狈地跳了窗,才从销金窟里逃生。
半晌,何须归从正门出来,身上揣满了点心。上山途中,直到吃光点心,厉行才大姐们的诱惑中缓过神来,又开始放肆:
“你看你,像不像小媳妇儿回门?刚刚一起过了年,又陪你回娘家。既然任掌门是我老丈人,那弘山就是你的娘家。”
“胡说八道,看打!”
何须归飞速团个雪球,砸在他身上。在雪里追逐嬉戏,不知不觉间,就从后山进入了弘山派。
檐角亭台红灯高悬,挑破层叠的雪色群山,成为黑白分明的隆冬中的一抹抹亮色。新雪堆于墙边,大小路径都洒扫一新。远处的厨房炊烟袅袅,是在张罗年夜饭。
何须归咽了下口水,轻叹:“离开才一个多月,却像是很久了。”
他们避着人,到了掌门的住所外。还未敲门,门竟徐徐开启,何须归知道,师父定然又辨出了自己的脚步。
“师父?”他和厉行迈进门。室中生着炭火,暖意洋溢,夹杂着淡淡的熏香。屏风后隐约有道人影端坐,从挺拔硬朗的轮廓来看,是师父无疑。
“须归,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沉稳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师父为何不愿见我?”
那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一见你,恐怕就忍不住要把你留下来。说说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何须归在自己脸上捏了捏:“也许是胖了。如果瘦了,我娘一定会说出来的。”
厉行烤火暖手,开口道:“放心,任掌门。他一顿能吃两大碗牛肉面,午饭都是年夜饭的规格。”
任平生的声音明显松弛下来:“无恙就好,我还以为你们是遇见什么棘手事了。”
“师父,今日除夕,弟子提前来拜年。”何须归双膝一弯,干脆地跪下,额头捣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愿你老人家鸿运通天,事事顺达。今生有负授业之恩,唯有来世再报。”
师父长长舒了口气:“去吧,跟慎虚回福隆寺吧,照顾好自己。”
何须归缓缓起身,不愿离去,略带不解道:“可你明知慎虚不是和尚,福隆寺也不存在,还叫我跟他走。”
“他心中有丘壑,也有你。”师父轻声笑了,“是何身份,身居何处,又有何妨呢?”
何须归心中漾起一股暖流,侧目看向身边人。厉行也由衷佩服任平生眼光独到,看人真是太准了,不禁面带得色地摸摸头,言辞坚定地说:
“任掌门,其实晚辈是个读书人,可能外表不太像。我坚信山盟海誓不该是用嘴吹出来的糖人,而是要靠行动。无论是山还是海,都是寸土寸石、点点滴滴累积而成。总之,我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但愿如此。”
见师父不再言语,何须归明白,自己该走了。他流连着,最后问道:“弟子有一问,落霜有何特别之处?”
短暂的沉默后,师父开口:“对我而言有些特别。但作为一件兵器,它并无不同。”
“那世上可有与它相配的剑?近来慎虚也在练剑,我想为他寻一柄趁手的好剑。”
“我俩要双剑合璧——”厉行脱口而出,被双颊顿红的何须归捂住嘴。
师父低笑几声:“唉,年轻人啊。既然你们诚心发问,我也不好搪塞。另一柄剑,在我那位作恶多端的故人手里,恐怕拿不到了。”
退出房间,二人面面相觑:“算了,现在肯定打不过。”“嗯,算了吧,那种病娇离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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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对师兄最后一丝美好幻想破灭
第73章透心凉
由于无处栖身,他们只好悄悄摸进何须归的故居,打算在此过夜,明天上午再回玉芙阁去。
一应陈设,都同何须归离开时一模一样。只不过,梨木桌面、紫砂茶具和各类摆件都积了一层薄尘。
屋里冷如冰窖,厉行点起炭火取暖,何须归则眷恋地四处打量,翻出藏在柜子中的百宝箱。里面有师兄做的小玩意儿:栩栩如生的木头人,河里捡的漂亮石头,草编的小兔子,银制小手镯……
他把它们逐一拿起来,细细欣赏,又小心地放好,最终藏回柜子。昔日时光涌现时,依旧是不曾腐坏的美好滋味,但终究已经消逝了。过去的事物,就好好安放在过去吧。他与师兄不再是同路人,他亦不再嫉恨林照了。
他挤到厉行身边,眯起眼睛笑了笑,把手心悬在炭上汲取温暖。这位,才是自己的同路人吧。
厉行往后退了点,把他的手捂在掌心,暧昧一笑:“我得小心点,可不能把丈母娘做的衣服燎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