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狼犬在碧青河畔跑得大开大合。
没一会儿便有几条过路的野狗被其吸引,一并加入到这场狂奔里。
嬴舟游刃有余地吊着一群狗子,还时不时放点水,让它们能勉强跟上自己。
他两只长而垂软的耳朵不停在半空上下摇曳甩动,好看得宛如蝶翅一般。
小椿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至少这一刻,在草地间放肆飞跃的嬴舟是切实快乐的,无忧无虑,畅快恣意。
她被这般气氛所影响,抄起怀里的藤球扔出去:“嬴舟!接着!”
狼犬抬眸望见,跑得正高兴呢,当下想也未想,一个起跳轻而易举地衔在嘴里,继而摇着尾巴欢快无比地朝她而来。
“哦!好厉害,一下就接到了。”
嬴舟叼着球行至小椿两步外,缓缓驻足,终于慢半晌地明白了什么,沉默地吐出球。
“……你果然是在羞辱我吧。”
小椿:“我不是……”
第44章开封(十八)你有没有感觉,嬴舟近来……
深秋之后,白日的时光就更短了,难得照几回太阳,毛还没晒热乎,头顶便打阴了。
嬴舟蜷缩在小院的花圃边午睡,他二表哥犹自锲而不舍地坐在石桌前磕橡果。
而今,自己的鼻子帮不上忙,寻访开封城内常驻妖怪的事似乎也莫名其妙地搁置了,松鼠精跟着无事可做,原本忙碌得像是打仗一样的小队伍,突然松懈下来,还有些不太习惯。
寒冬来临之际,梢头还盘旋着许多叽叽喳喳的鸟雀,个头小,翎羽普通,也看不出是什么种类。
间或就有一只大着胆子飞下树去,踩在那头毛发灰白而蓬松的狼犬背上,趁其不备啄走一撮细绒。
嬴舟皱眉支起头,这小东西跑得快,甫一感受到他的动作,先就叼着毛飞走了。
他困得睁不开眼皮,倦意上涌,见状也懒得斤斤计较,拿尾巴一遮脸,埋头继续睡。
过了没一会儿,那鸟又贼心不死地来了。
许是有了前次的经验,它显得愈发游刃有余,不知是否为了拔这狼狗毛去搭窝,低头就一口气薅了大把,气焰嚣张地踩在嬴舟腿子上,打算再揪点腱子肉的毛。
后者睡得着实太沉,等他隐约感觉到些许针扎的刺痛感时,自己后腿的毛已然被撸出了一块斑秃。
嬴舟龇着牙扭过头,张口就要去咬这只满嘴狗毛的鸟。
可惜这畜生体态小巧,他一口两口还真没逮灰鹦鹉时那么轻松。
嬴舟看一眼自己平白凹了个洞的大腿,愠恼地冲着树梢间蹦蹦跳跳的鸟雀们嚎一嗓子。
“有本事再下来!不要脸的……”
嘴里明明在骂,然而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声:
“汪——!”
嬴舟:“???”
嬴舟自己先惊了。
他震撼不已地僵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方才的所听所闻,一时连去和那帮聒噪的蠢鸟算账的心思也无,垂着脑袋又试了试嗓音。
“呜……呜……”
犬类的低咽声自喉头溢出,偶尔夹杂两句不甘心地吼叫。
不行,不行……他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这样?!
是妖力禁锢太久,还是……那个小姨施在自己身上的术法?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无人知晓康乔此人的妖法路数,莫非长久解不开变化之术,他便会越来越趋近于兽类,最终……变成一条货真价实的狼犬?
想到这里,嬴舟当即起了一背的冷汗。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他得找法子……他得想办法!
少年顿时有点张皇失措,几步窜出后院,发了疯似的在温府内狂奔,手持托盘端茶水的三两婢女险些被他吓住,连连惊呼,悬而又悬地稳住杯盏。
嬴舟正跑入花园的月洞门内,迎面就撞见拿着糕饼走出凉亭的小椿。
后者满脸欢喜地唤道:“啊,嬴舟!来吃点心——”
小椿……
他步子刹在门外,却又不自觉地迟疑着往后退。
“你怎么啦?”察觉到他眉眼间六神无主,小椿举起糕点,倾身来问,“出什么事了吗?”
嬴舟凝望着高处落下的视线,内心却充满抗拒。
不行,不能让她知道。
他不想对着小椿一阵犬吠,太丢脸。
幽微的自尊心狠扎着命脉,翼翼小心地维护他仅存的那一点尚未对外人道的情愫。
思及如此,嬴舟咬牙一扭头,一声不吭地又朝前跑去,拐过一道弯顷刻没了踪影。
“诶,嬴舟?”
门内的小椿满眼稀里糊涂。
他绕了好大的圈子跑回西厢,重久犹在堆积成山的橡果中剥着壳儿,冷不防看到自家精神不错的表弟,还打了声招呼:“唷,串门儿呢?”
对方半句没理,一股脑奔至橡子前,略略一打量,低头便狼吞虎咽地吃起那酸涩的果实来。
“嗬。”重久被他这番举止愣住,难得见其积极一回,十分新鲜,“可以啊,也知道替哥哥分忧了。”
说着一巴掌拍在狗背上,深感欣慰地来回抚摸。
“冲你这份心意,哥改明儿一定好好给你指点指点功夫!”
嬴舟不大喜欢让他摸头,但此刻也顾不得挣开,只铆足了劲儿啃食野果,想能再度打开自己的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