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摸,我可不是狗!”
他虽为兽态,倒还能口出人语。
从前看嬴舟显露真身,动辄几丈之高拔地而起,还很少见他这样小巧玲珑过。
小椿拿指尖拨了拨横在自己面前的大尾巴。
到底是灰狼与细犬的混血种,当真与众不同,腿继承了后者的纤细,但又并非全然细瘦如柴,双耳是犬只的垂软,尾却如狼般毛绒厚实,体格兼有其发达的肌肉和修长的轮廓,真是乱七八糟得恰到好处。
她上手去从他后颈一撸到尾,细短的毛服服帖帖,光滑得像缎子。
这也……太舒服了!
嬴舟不自觉地顺着对方的动作一摆尾巴。
摆完才发现不妥当,慌里慌张地把身体僵住。
“听说你们找到我那没用的表弟了?”
院外的重久人未见影声先至,嗓音洪亮且欢快,一个跨步跃进屋中。
而后他站在门边,神情凝滞地盯着桌面趴着的那条狗。
“……”
双双沉默了约有半瞬,他忽然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信手带上了门扉,独自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苍穹。
大概是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
“这么说,你是因为碰见了你小姨,所以才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
重久坐在桌边,手指在胳膊上烦躁地敲打。斜眼瞥得那倒霉狗子,惆怅而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她果然还是对家里人耿耿于怀,恐怕没那么容易肯跟我回山。”
嬴舟将一只无处安放的长腿曲折着压到身下,纤细的脑袋有些颓丧地搁下去,垂眸良久,不时又抬目看他。
“你确定没认错?”重久自己思索了片刻,问道。
嬴舟:“……如果你给我的玉梳没问题的话。”
小椿在旁拿手见缝插针地摸他的毛,温蕙不敢妄动,只好投过来羡慕的眼光。
二表哥指尖点着桌沿,“她的模样你还记得吧?倘若在人群中瞧见,能不能一眼分辨出来?”
“模样是记得,不过如今这副身躯的五官六感好像不及以往敏锐了,说不清什么缘由。”嬴舟动着鼻翼轻嗅,满屋子的气息都淡淡的。
“你小姨最擅使这些奇门术法,恐怕不是寻常将你打回原形那么简单。”
他们交谈间,桌底下的小土狗正撒欢儿似的地摇尾巴,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却不知为何这股气味的主人居然和平常长相大不相同,更有几分狗里狗气的。
它不住伸长前爪,想要跳上去瞧个真切,却由于犬尾过于兴奋,扇巴掌般打在重久小腿上,打得后者终于忍无可忍,拿脚尖去把它踹开。
“那怎么办?”嬴舟不禁担忧地抬起脖颈,“我现下什么法术也用不了,一身妖力被禁锢,灵气全无。”
“能怎么办,当然是找人了。”他恼火不已地轻啧,“怎么就偏偏让你先碰见……这下打草惊蛇,只怕她会藏得更深。”
重久自言自语,“好在至少可以确定,人是在开封无误。”
“要不,这么着。”温蕙打了个响指提议,“你们给我一份她的画像,我去衙门托我父亲帮你们寻人,届时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不怕没有线索。”
“哦,好主意。”
他拳头一击掌,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重久说干就干,抄来纸笔铺开架势,两人一狗皆凑在边上,颇为新鲜地瞧他作画。
二表哥别看抗大刀的姿势很稳,下笔却是截然不同地抖如筛糠,嬴舟被小椿抱在怀中,探头指手画脚。
“脸不是这样的,还要再圆些。”
他爪子一指,“鼻子太长了。”
“眼睛,眼睛是歪的。”
重久额头上的汗渐次密布,五官紧皱,憋得十分难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在墨盘里粗暴地沾笔。
嬴舟趁机补上一句:“你画出线了……”
“啊不画了!”
半个时辰还未到,他开始破罐子破摔,“爷本来就不会画画,画什么像,真是!”
温蕙看着这令人着急的画工,甚为不解:“你们不是妖怪吗?不能变出对方的模样来?”
重久摊开手,“小姑娘,妖怪可不是万能的,天下术法千千万,哪能全都会。像我们狼族,就不学变化术。”
她不由问:“那你们学什么?”
“我们学近身肉搏!”他自豪。
温蕙:“……”
好没什么用处的东西。
目前天色已晚,要找画师也只能等明日了。
见他似乎准备离开,嬴舟顿然开始有些着急,慌忙从桌上站起:“这术法只有小姨能解吗?若寻不着她,我不会一直是这个样子吧?”
重久闻言,也深感糟心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好说,论妖术,平辈里她无人能敌,便是长辈也不见得能破解。唉,倘使真的没计可施,大不了回去找老太太帮忙嘛,小事情。”
一听他这模棱两可,不靠谱的回答,嬴舟的耳朵便失望地往下垂了垂。
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上北号山去……
*
自温府的女主人归家以来,宅院里正经了不少,杂役房内赌钱的人散了,亥时未至,满耳便只剩下秋虫懒洋洋的低鸣声。
从前的客房如今自然不能再住,重久又对犬只深恶痛绝,小椿只得将两条狗子全抱回了自己这里暂且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