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进适才自鸣得意的笑当即凝在了唇边。
再一抬眸时,嬴舟已怀抱陶盆,滚落在三丈之外,稳稳当当地停住,一团灰尘在四周上下起伏。
“好快的身手。”他略一琢磨,“你祖上是细犬?”
可再认真打量,又觉哪里缺了点什么。
“我祖上是什么出身,你管不着。”嬴舟放好花盆,不紧不慢地站直了背脊,微微握拢的掌心里,蓬勃的火焰幻化出一柄狼牙刀,“但你的下一辈,很快就要没有祖上了。”
他余光自然瞧见小椿已醒。
后者早不声不响地替他上了一层白栎盾甲。
红豺喜群居,打群架玩围剿很有一手,但如今来者孤身一人,四周更不闻有援兵埋伏,要对付他嬴舟绰绰有余。
小椿一觉刚醒,正处在状态最好的时机,还顺便给他的四肢通了通经脉,气势十足地竖起大拇指。
“去吧阿旺,咬他!”
嬴舟:“……”
阿旺是谁?
嬴舟按捺下情绪,准备打完再与之算账。
他拎起刀,深吸了口气,神色在双目一阖一睁间乍然锋芒毕露,当下便要上前。
也就是在这时,那红豺好整以暇地站着,轻描淡写地抬起手,打了一个脆亮的响指。
“啪”。
一股鲜血并着破碎的皮肉从嬴舟胸膛喷溅而出,势如泉涌,顷刻洒在了地面。
第20章白石河镇(十四)看不出来,这丫头还……
嬴舟目瞪口呆地垂眸看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
变数来得太快,甚至没能留给他半点思考的时间,下一声响指已如期而至。
“砰——”
这一次是小腹的位置。
他疼得直接跪了下去。
“嬴舟!”小椿常挂在脸上的没心没肺猝然一收,神情瞬间就变了,这辈子难得如此迅速,几步奔到他身边。
萦绕在侧的白栎壳犹在,明明不曾打破,为什么会这样?
她百思不解。
三千年了,除了那日的天雷,从未有过第二人能击穿她的盾壳。
而不远处的红豺见得这般状况,眼底自有掩饰不住的轻松写意,“很意外是吗?”
“其实要对付你们并不难——的确,二位的攻守堪称天衣无缝,但这世间哪儿有真的天衣无缝啊,总能叫人钻到空子的。”
嬴舟摁着伤口轻轻喘气,目光狠戾而痛苦地紧盯蓟进,视线如果能有实质,他八成已将此人千刀万剐。
“你的这个护甲,护的是外来攻击吧?”蓟进微微眯起眼,嘴唇抿笑,“可倘若那伤,是由内而外呢?”
小椿先还急得迷茫无措,闻得此话,困惑的眉眼渐次舒展开,化作惊愕与恍然。
“要怪只能怪你们太过于依赖防御术法,我从正面破不了这层罩甲,难道还不能从别处下手么?”他说着,语气轻飘飘地朝嬴舟问道,“比方说正午用饭时的一道汤面,一碗清水,一个煎饼……”
少年眉头越皱越紧,狠咬着的牙仿佛能够碎裂生铁,整个人都因愤恨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而你的鼻子,白天又似乎在市集上受了点阻碍,不怎么能闻得出异常了吧?”蓟进补上这最后一句,好整以暇地欣赏嬴舟的种种表情变化。
作为犬类,他对如何压制这等精怪的优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极擅长内斗和欺负自己人。
原来早间那股所谓的腐尸气是他在其中捣鬼,只为了引自己去香料铺。
嬴舟捂在胸膛处的手用力扣进了皮肉里,恨得咬牙切齿。
难怪人族会有“豺狼虎豹”一词,而“豺”还被放在第一位,论心机论卑鄙,他还是太天真了。
“小子,我敌不过那条长虫,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么?”
“老哥给你这辈子最后上一课,出门在外,得对旁人多七八个心眼,尤其是我们‘豺’。”
蓟进扬起手掌,“啪”地接上一个响指。
他两膝的膑骨顷刻破口而出,伴随着碎肉与如注的鲜血,疼痛撕心裂肺,嬴舟顿时连跪也跪不稳了,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大喊,重重地栽倒在小椿怀里。
“嬴舟!”
她揽着少年的肩,几乎是在须臾,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冲天而起。
小椿猛地回头,冲蓟进所在的方向抬起胳膊,五指极狠厉地于半空合拢一抓。
随着她的动作,整片山林的大地轰然震颤,下一刻,无数尖锐粗壮的树枝破土拔地而起。
砰砰砰地一阵巨响,削尖了的倒刺宛如一排会动的机括陷阱,沿途高歌猛进,直逼蓟进的血肉之躯。
这术法发动之快,仅在眨眼之间。
端的是那红豺老奸巨猾,求生反应极其敏捷,本能地急速兽化,逃也似地夺路狂奔。木刺险而又险地贴着他的尾巴,一路紧追不舍。
直跑到了竹林的边缘,尖桩才终于仿佛到了极限,由高渐渐变低,最后难以为继地停在面前。
“呼……呼……”
蓟进凝视着距离自己后腿胯下不过半寸的巨刺,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唾沫。
等回过神来时,他满背的毛都被冷汗打湿透了,四肢的筋肉还心有余悸地在发颤。
“这个树精,看着傻里傻气……发起火还真不是好惹的。”
差点他可就断子绝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