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舟一颔首,“白石河镇的这些怪事,是你俩干的吗?就为了困住我,好吞噬妖力?”
乍然被点名的猞猁们虎躯一震,面面相觑而后疯狂摇头。
当弟弟的反应甚快:“当然不是!我们兄弟二人要有这手笔,还能让您给轻而易举地摁在掌下吗?您说是吧……”
他一番话倒讲得非常圆滑。
嬴舟料想也是。
“你们也出不去?”
那哥哥满脸一言难尽,“何止是出不去,我们俩待在这镇上多日,算算时候……都该有三个月之久了。”
他胳膊一顿,不由自主地从扶手上松了下来,有些意外地同盆里的小椿遥遥对视。
三个月。
嬴舟着实想不到会有如此漫长。
“三个月的时间,来来回回都是同一天?”
“那可不。”弟弟垂头丧气地给树苗浇水,浇得一丝不苟,兢兢业业,“镇东的铁匠每日早起都要朝西打个喷嚏,米店运货的骡车走到花市就坏,糕饼铺也不出新的甜食了,日日全是梅花糕、栗子糕、枣泥山药……”
哥哥:“再这般过下去,我不疯谁疯。”
嬴舟奇怪:“就没想过找法子破解?”
一百多天,哪怕把白石河镇一寸一土的翻开看也足够了。
“想啊,什么办法没试过?那不是都没用么?”弟弟煞有介事地晃悠着帕子,“您老肯定也发现了,这必然是哪个不讲武德的妖怪胡乱作法。
“早些年,我倒听闻有一种把人困在时间之囚的禁术,如今瞧着,对方的术法多半是仅对人族起效,能够反复洗去记忆,对妖族却是一半一半。你看见镇上的那些凡人了?今日说话做事,明日说话做事,好像压根都没发觉重复了几个月!”
年长的那人眼珠微动,悄然计上心头,往嬴舟身侧挪了挪,张口套近乎。
“老大,俗话说得好,要冲破结界,无法智取时便只能强攻。”
“但凡困入此间的妖,灵力强过施术之人,这障眼法自然就不攻自破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精怪之间的较量简单粗暴,尤其是某些奇巧的幻术,的确是有妖力强弱的压制之说。
嬴舟正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快斜眼睇他,“所以你们才处心积虑地把我引去郊外?”
“嗐……”大猞猁笑得甚是谄媚,搓着两手给自己辩解,“那不也是无奈之举嘛。”
他弟弟何其了解他,当即也凑了上来,朝嬴舟循循善诱,“老大,以您现在的妖力,依我看离破结界就差那么一点点儿了。”
他提议,“不妨把这棵草精吞掉,横竖他们这类精怪也不易长活,留着也是浪费天地精华。”
小椿:“???”
你们礼貌吗?
还当着人的面如此大声地谋划。
嬴舟刚要开口,话头便被人横空截走,那棵仅半臂之长的树苗煞有介事地叉着腰。
“慢着,慢着——”
“什么叫‘浪费天地精华’啊?三界灵气里大家同生同长,谁也没碍着谁,怎么少我一个就多你一口饭吃了,我们当草木的,平日里还在任劳任怨地给众生清洗空气,不能端碗吃饭放碗骂娘吧。”
知道她念叨起来没完没了,嬴舟已然预料到接下来的听觉污染,索性调开了视线,用小拇指戳了戳耳朵。
“以及,我不是野草精,我是白栎树,原身有十五丈之高,活了三千六百六十七年……知道三千六百六十七年有多长吗?大概也有一、二、三……十个你的年岁总和。”
小椿立在花盆中振振有词。
两头猞猁精先还低着脑袋老实听训,余光不经意瞅到窗外,表情逐渐显得有些可怕,再从可怕变作惊恐。
小椿:“不要小看树精哦,我们命长着呢——不管是当年天现十日,还是后来帝台封神,我通通见识过……论辈分你们还得叫一声祖奶奶。
“一千年前的天生石猴知道吗?现在西方成佛了的那个。他在天界闹成一团的时候,还有掀翻的金龙耳圆杯砸到白於山来……”
猞猁们已然瞠目结舌,竖着爪子指向她背后,面容惨白嘴唇哆嗦。
但见原本夜色悄冥,月朗星稀的长空下,硕大的一条深绿巨蟒缓缓逼近窗边,其头之庞然,几近有一室之高,鳞片泛着幽邃的清辉,瞧上去冰冷至极。
猞猁:“你、你……有……有……”
“嗯?”纤细的树苗不明所以,“我有什么?”
蛇信子腥红暗沉,犹在嘶嘶喷吐。
嬴舟的头刚转回来,怔愣地看着这一幕,神色瞬间就变了。
“小椿!”
他喊出声的刹那,四肢无令先动,充斥着浊臭的巨蟒之口正张成了一方深不见底的古井,倾盆而落。
嬴舟抱着花盆就地一滚。
“哐当”巨震响在他脑后,裹挟着难以言说的劲风冲击。
蟒口应声砸下,连窗带桌一并咬碎在利齿之间。
完了还不解气,发泄似的直冲着四人补上一段尖锐刺耳的咆哮。
“什么东西?”趁蛇头让窗口的破洞给卡住,嬴舟护着陶瓷盆朝门边挪了挪,匪夷所思地问道,“在人族的城镇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它不想活了吗?”
猞猁弟弟欲哭无泪,“这位爷十日内已经连吞了四只小妖了,多半杀红了眼,眼看着八成是失了智,哪里顾得着什么想活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