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了。
林千的手机响起来,今天温阳期末考放学早,他特地定了个闹钟提醒自己。
“待会儿要去接温阳了,”他低头将闹铃摁掉,而后抬头,语气迟疑,“你……?”
温知寒回过神来,垂着眼将自己的袖子一点点放下。
“……我送你。”
林千倒是没有拒绝,先一步走出去,还顺手帮他拿了外套。
关门,下楼,上车。
手落在方向盘上后,温知寒用余光看了一眼林千,对方按部就班地拉下安全带然后扣好,又把车窗降下来一点,通风。
风似有若无地吹进车里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又看过来,很是认真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温知寒。”
“嗯。”
“你应该知道,刚刚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故意赌气,而是真心话的吧?”
温知寒另一只不在林千视线以内的手悄悄地抓了一下方向盘,缓慢而又均匀地吐出一口气,从喉咙里含糊地滚出一声:“……嗯。”
“那就好。”林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低了低头,嘟囔,“你别觉得我多嘴,很多时候,我觉得你可能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说什么,所以还得强调一下。”
温知寒思绪溃散,忽然觉得林千打棉花拳很有一手。
看着软绵绵的,但挨两下也很疼。
事实上,被动挨打根本不是他温知寒的风格,他想了再想,到底还是没法克制,把这前前后后积聚的躁郁一鼓作气推到嘴边,郑重其事地喊了对方一声。
“林千。”
对方应声抬头,轻声问:“怎么了吗?”
原本温知寒应该是有很多话想说的。
关于他们多年前那场失败万分的婚姻,关于深藏在经年累月中,如流星般划过的数万次心动,关于重逢后、如洪水决堤般,汹涌,又逐渐明晰的感情。
可所有的一切,都在对上林千那双眼睛后,顷刻间,销声匿迹了。
那双清明的、令他难安的眼睛。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
“坐好,我开车了。”
*
晚七点,天黑了个彻底。
温氏大楼里除了常年加班的技术组依旧灯火通明外,其余工区基本都已经下了班,尤其还有几天就要过年,能安心呆着的人就更少,空荡荡的走廊里,每一道脚步声都很明显。
秘书小莫从洗手间回来,提上包,这才发现小方还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纠结地咬着指甲。
“怎么了?”
“哦,没有……”小方沮丧地吹口气,压低声音说,“想请假早点回家来着。”
她望了眼电脑屏幕上早已填好的请假申请,又转头远远地望了眼亮着灯的温总办公室。隔着一面巨大的磨砂玻璃,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模糊的男人轮廓,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
温总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好几天了。
尽管工作还是照常在做,可明显沉默了许多,和从前那种不苟言笑的高冷感比起来,更像是丢了魂似的,没事的时候就双眼放空地发呆。
她俩不知内情,也不敢轻举妄动,私下悄悄问了秦特助,谁知道这次连秦特助都束手无策,只提醒她们最好安静些,不要吵到温总就行。
至于这个请假申请……
小方咬咬牙,决定再坚持坚持,这个时候还是尽量降低存在感的为好。
她动了下鼠标,准备关闭申请,谁知手一抖,却按下了提交。
“……”
“!!!”
她抬头和小莫面面相觑,随即惊恐地听到温总办公室内,响起一声清晰的提示声。
而就在两人的心不约而同提到嗓子眼时,那个请假申请,居然,一秒通过了。
“……?”
怔愣的几秒钟里,里面由远及近地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随后玻璃隔门被一把拉开,一边穿外套一边走出来的温知寒停了一下。
“怎么还没走?”
小方和小莫来不及对视,下意识地拎起包:“马、马、马上就走!”
两人飞快收拾完,争分夺秒地跑去了电梯间,电梯恰好停在这一层。
迈进电梯前,小莫鬼使神差地回头张望一眼。
温总慢慢地走在已经关了一半灯的走廊里,举着手机,微弱的屏幕光扫在他的脸上,可手指却始终未动。
她想了想,好像从来没见过温总这么落寞的时刻。
*
转眼间就要到除夕,邻居已经将钥匙送了过来,林千准备买点过年期间需要囤的菜,还有春联福字之类,待会儿韩东会开车送他和温阳过去。
一路热热闹闹,超市里挤满了囤年货的人,林千被人流推来搡去,好不容易推着一辆大手推车,挤到收银的队伍里,还没等歇口气,手机就嗡嗡响起。
是老家的姑姑打来的。
他原以为只是个惯例的新年电话,而姑姑却在电话那头高兴地说,表哥带着她来了b市,想找他和温阳一起吃个年夜饭,现在已经快到b市的收费站了。
林千依稀想起今年似乎是姑姑退休的年份,半年前还和他提过想找时间过来看看他,刚好过年表哥也有时间,本来是准备找个地方度假的,商量来商量去没定下来,最后干脆来了b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