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屋子没有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楚瑜叫了一声:“有人吗?”
有回声传来,屋子并不算大。楚瑜摸索着随便走去,终于摸到了一面墙,她抬手从身上解了一块帕子落到地上,然后顺着墙用自己的身子丈量过去,绕了一圈后,大概猜出了这个屋子的大小。
而后她坐下来,在黑夜里抱着自己。
将一个人关在黑暗中,不说话,不做事,一开始还好。然而没多久,楚瑜就开始有些躁动,她觉得耳鸣,耳边似乎有猫抓在什么东西上尖锐的响声,她开始头疼,忍不住站起来,招呼道:“有人吗?!有没有人?!”
她不断叫着人,许久后,她终于听见有一个方向传来了脚步声,她猛地回过头去,片刻后,她听见“咔嚓”一声响,整个房间猛地被打开,光亮刺入眼中,她忍不住用手挡住了脸,而后灯光亮了起来,她听见陆续进入的人声,等她终于缓过来,将手慢慢放下时,她便看见赵玥坐在她面前。
他穿着明黄的袍子,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似乎没有什么焦点。
“楚大小姐。”
他轻声开口:“又见面了。”
楚瑜不说话,静静看着他,赵玥低笑了一声:“哦,不对,朕不该叫楚大小姐,朕该叫你什么呢,世子夫人?”他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朕明白了,怀了平王孩子的女人,当是平王夫人吧?只是不知道,夫人是平王的第几位夫人呢?就算是第一位夫人,也不知道,平王什么时候有平王妃呢?”
“你说这些做什么?”
楚瑜冷淡开口,赵玥叹了口气:“卫韫给我找不痛快,我还不能同你找回来吗?”
“可惜呀,”赵玥靠着椅背,敲着自己的下巴:“夫人与我妻子有旧,还怀着身孕,我也不能做得太过。”
“陛下对长公主情深义重,”楚瑜嘲讽出声:“那何不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将我送回去呢?”
“她不会同意的。”赵玥笑着开口,眼里全是缠绵:“我是她丈夫,她纵使心软不让我折磨你,也绝不会帮你们。我是她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如同卫韫之于你,你敢为卫韫犯天下之大不违,她也敢。”
楚瑜没说话,她直觉觉得赵玥此刻的状态有些奇怪,于是她沉默片刻后,询问道:“长公主还好吗?”
赵玥愣了愣,他反应似乎有些迟缓,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点了点头道:“好。”
“孩子快五个月了。”
赵玥笑起来:“朕听到胎动声,朕想,这位一定是太子。”
楚瑜没说话,赵玥而似乎有些累了,他站起来道:“朕乏了,大夫人,你要是有闲情逸致,可以写一封信去给卫韫,他只要愿意为了你退兵,将军队交给朕,独身上华京,朕就保你无虞。他要是不听话,”赵玥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朕不介意,把你一截一截送回去给他,哦,还有你的孩子。”
他目光落到楚瑜肚子上,那目光有些涣散,似乎看不大清楚,里没有什么温度,但却像刀刃一样,带着森森血气。
“我会把你的孩子剖出来,转交到他手里,这样,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陛下,”楚瑜笑起来:“妾身真的好怕。”
“若是当真害怕,”赵玥抬眼,看向楚瑜的方向:“就写信回去!”
“好。”楚瑜点点头:“将笔墨留下,我想想,怎么写。”
“留给她。”赵玥甩了袖子,便转身走了出去。侍从留了笔墨给楚瑜,转身便打算离开,楚瑜用笔敲敲砚台:“在再给我上一盘酸辣凤爪,没有吃的,写不动。”
“你!!”侍从回过头来,怒瞪着楚瑜,楚瑜立刻迎上了对方眼神,抬笔指着他道:“我可警告你啊,我是个孕妇,你要是把我吓流产了,或者吓死了,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你们陛下可没什么资本找卫韫麻烦了,到时候你们陛下弄死你啊!”
这话倒也是事实,于是侍从提着刀,一时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僵持了片刻,他终于是怒喝了一声,便转身离开。楚瑜低头给自己磨墨,提了声音道:“别忘了凤爪!你不给我,我等会儿还要烦你们,烦死你们!”
楚瑜在房间里被关了四天,顾楚生就到了华京。
他到华京的消息传到赵玥耳中,赵玥正在听张辉给他念折子。他现在几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然而他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件事,于是他只能依赖张辉给他念所有的折子。太医陆陆续续都来看过,却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赵玥已经让张辉安排,将江湖中的圣手玉琳琅请到宫里来给他看诊。
他听到顾楚生回来的消息,冷笑出声来:“他倒是敢回来!”
“不仅回来了,”张辉低低道:“声望还很高。听说百姓听到他入城,都自发去迎接他了。”
赵玥冷哼了一声,不想理会这个消息,片刻后,他转头道:“梅妃怎么样了?”
“一切都好,”张辉低声道:“近来在给皇子做小衣服,昨个儿还问起陛下消息。”
听到这话,赵玥眼中带了暖意,又道:“宫里的地道挖通了吗?”
“通了。”
张辉沉下声来:“一旦有任何差池,奴才一定会护送好梅妃和小皇子出城。”
听到这话,赵玥应声,点了点头。
张辉见赵玥不说话,迟疑了片刻后,犹豫道:“您今个儿,要不要去见见娘娘?”
赵玥沉默着,好久后,他终于道:“等她睡下后我再过去吧,白日见着她,她这么聪明,看出我的异样来,空担心,对她和孩子都不好。”
张辉应下,让人安排下去。等张辉下去,赵玥伸了伸手指。
他不敢告诉张辉,他好像,有几根指头,已经不能动了。
赵玥休息了一会儿,外面就传顾楚生求见的消息。他让张辉拉了帘子,自己坐在帘子里,等着顾楚生进来。
顾楚生走进大殿之中,跪下给赵玥行了礼,平静道:“见过陛下。”
“顾大人好胆识啊。”
赵玥笑着开口:“劫了姚大人的粮草救济灾民,丢了元城,如今还敢回华京?”
“臣无错,为何不敢回?”
顾楚生跪在地上,答得坦坦荡荡,赵玥猛地拍在扶手上,怒道:“你还有脸说你没错?!你若无错,元城怎么丢的?你劫姚勇粮草做什么?你不尊圣令在青州那么久又做什么?!”
“陛下,”顾楚生抬眼看他:“您是帝王,百姓有灾,该不该救?如果该救,那么在非战时,我挪用了军用粮草救人,小错虽有,大节无妨,又有何错可言?元城是将士弃城,不是微臣弃城,微臣一介文臣,为百姓留于城中,被敌军所俘,侥幸未死,又怎能算错?陛下,臣如果有错,那唯一的错只是,陛下心里,臣错了。”
赵玥不言,他隔着帘子盯着顾楚生。
其实他看不清东西,可他却无比清晰觉得,对方如一头猛虎,就在帘子后面,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