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1 / 2)

“哗啦啦——”

黑夜中,一道闪电劈开云霄,照亮驿馆。

驿馆正门口,户部右侍郎秦嗣执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跟在王溱的身后,走了进来。他为王溱执伞前行,王溱穿着一件白色的锦袍,穿金戴玉,右手拿着一把白色纸扇,扇子合紧,轻轻地在左手掌心敲着。

他轻轻地一敲,身后,便涌进来一队身着甲胄的御林军。再一敲,御林军左将邵文棹执剑进入驿馆,对王溱道:“禀大人,已经将三名刺客全部缉拿归案。”

众人面色难看地望着王溱,苏温允的表情是最精彩的。他先是震惊错愕,又是疑惑不解,最后变为嘲讽嗤笑,看王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落败的手下败将。

王溱转首对秦嗣道:“秦大人,我自己打伞就好。”

秦嗣笑道:“只是顺手而已,尚书大人哪里的话。”

王溱从他手中接过伞,也没看院中其他官员一眼,他走进唐慎的屋子。他走的步子十分随意,动作也不快,似乎一点都不急。他走进屋中后,先走到床边,看见床上没人后,死死握着伞柄的手稍稍松开一些,无人知道,他的手指早已捏得煞白。接着他又把地上每个尸体的面罩摘了下来,没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王溱再站起身,神色轻松,又回到院子。

苏温允笑着道:“王大人,听闻你们不是明天才能到刺州么,怎么今夜就到了。”

王溱看他一眼,声音温和:“自然是连夜赶路,否则就赶不上这么好的一出戏了。”接着他吩咐御林军,“把这些尸体都带去府尹衙门。”

“是。”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官员和官差都跟着去了府尹衙门,还有的在收拾驿馆里的残局。

王溱独自在驿馆里寻找了许久,最后他找到一间荒僻的柴房。这柴房平时是用作养马、喂马,放一些铲马屎的铲子的地方。还没进门,就闻见一阵刺鼻的臭味。王溱一身白衣,一手执伞,推开柴房的门。

在房门敞开的那一刻,蜷缩在柴房角落里的少年握紧匕首,睁大眼睛看着他。当看清来人是谁后,唐慎一夜未闭、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忽然感觉到一阵热热的温度。他微微张着嘴,看着看着王溱把伞合上、放在门旁,然后走了进来。

“师……师兄。”说了话唐慎才发现,原来他的声音如此沙哑,声音中还有一丝难以隐藏的害怕。

哪怕活了两辈子,他也从没真正接触过这样的社会黑暗面,从没有将自己的命这样放在刀刃上,赤足行走。

王溱将唐慎拉了起来,他将这个瘦弱的少年抱进怀里,恍若哄骗一样用温柔至极的声音说道:“景则,莫怕,我来了。”

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唐慎伸出手抱住王溱,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不出一声。

师兄弟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在柴房里待了许久,唐慎缓过神,一直颤抖的身体也不再发抖。他把匕首收进怀里,抬头看着王溱,眼睛还是湿漉漉的,但是目光却无比坚定。

唐慎镇定道:“刺州的事实在太过复杂,哪怕师兄神机妙算,也恐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不真切。具体师弟一时也说不清,但是几日前,那苏温允将一本账册交给了我,他说这是这次荆河贪墨案背后的阴阳账本。”

王溱眉头一皱:“是真的账本?”

“是真的。”唐慎讽刺地笑了笑,“那晚苏温允在离开我的房间后,将一本账册留在我的房间里。他表面上是想把这种危险的东西藏在我那,将我当靶子。但是他并不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看过一遍我就将那本账册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记了下来。所以我知道,他留在我房间里的那本其实是个假账本!”

“至于真账本在哪儿……师兄,我并不知道苏温允把东西又藏哪儿了,但是如今,我们也有了那本账册。”

两人来到一间空着的屋子,唐慎正要研墨,一只白皙瘦削的手先他一步,拿起了那只黑色的墨锭。

唐慎抬头看他。

王溱微微一笑:“如今,轮到我为你研墨了,小师弟。”

第63章

不知何时, 雨已经停了。

丑时未到, 本该是宵禁时刻, 刺州城中却灯火通明。身穿铠甲的御林军们手持火把,步伐统一地在城中奔走。他们如同打家劫舍的抢匪,敲开一家的门, 露出明晃晃的大刀,就进去搜了起来。

黑夜中,火把映天, 照耀得刺州城上空泛起血一样的红色。

到次日清晨, 御林军已经把刺州府尹张沣以及他的党羽的府邸全部抄了。张沣披头散发地坐在府尹衙门的地砖上,神情恍惚,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人凑近听, 又发现听不懂。

御林军左将邵文棹命人把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抬进衙门,仅仅是放银子的木箱, 就摆满了整个院子。这些都是从张沣一个人家中抄出来的赃物,箱子上还黏了一些泥土。

邵文棹道:“禀大人,已经查抄干净, 这些是从张府后院挖出来的。”

王溱看了这些赃物一眼, 又抬起头,远远望着那些早已排出衙门大门的赃物。他声音悠远:“先如此吧。”

“是。”

到了寅时三刻,张沣以及刺州的一些官员都被抓了起来,戴上铁锁链,站在衙门中央。

衙门的最上座坐的是监察使纪知。纪知本想把位置让给王溱, 王溱却微笑道:“纪大人,我只是皇上临时派来查看贪墨案进展的,本地的主官应当是你。”

纪知本就是个直肠子的御史官,他哪怕长十张嘴都说不过王溱,自然没争得过王溱,便只能坐上主座。他的左侧,坐的是王溱。右侧,坐的工部右侍郎谢诚和大理寺少卿苏温允。至于户部左侍郎徐令厚和户部右侍郎秦嗣纷纷和王溱坐在一侧,一副唯尚书大人马首是瞻的模样。

大宋官员社会等级极高,哪怕犯了事,在判罪前也可以不行跪礼。十多个刺州官员站在堂下,各个面如考妣。明明昨日还容光焕发,今日就形容枯槁,半只脚都要踏进棺材。

纪知一敲惊堂木:“刺州府尹张沣,你可知罪!”

张沣耳边嗡的一声,根本听不清纪知说了什么话。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眼前一阵模糊,完全看不清这些坐在堂上的二三品高官。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那是他七岁启蒙时,第一天进入私塾读书的情景;然后是他连续考了九年才考过乡试,最终殿试上金榜题名,得了同进士出身。

他这一生不过四十余年,曾经位极四品大员,掌管刺州一府。

可如今,他站在这,未来他将跪在盛京的大理寺冰凉的地砖上,他还将跪在刑场,被刽子手挥刀断命。

脑子里轰的一声,一切都没了。

张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纪知怎么可能随他装晕了事,他命令官差用冷水泼醒张沣,一一数落他的罪责:“刺州府尹张沣,今日行刺驿馆的两名刺客,为何是你府中护院,你作何解释!此外,在你张府后院挖出的那些金银珠宝,又是从何而来。你与荆河桥塌一事可有联系,通通如实招来。”

张沣喉咙间一阵腥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然而纪知也不需要他说什么。

纪知再审问其他几个刺州官员,他们全都吓破了胆,把自己贪墨受贿的事全部招了出来。

只要找到赃物,就能定张沣的罪。他们以刺客为由,强行搜了张沣的府邸,从而找到这些财宝。虽说是本末倒置,不合常理,可有御林军在,谁都不敢说个不字。

纪知痛心疾首地说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张大人,你便是这样报效朝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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